〔南朝〕</font><b>宋太祖文皇帝 元嘉二十二年
(乙酉 公元445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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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正月,辛卯朔,始行新历。初,汉京房以十二律中吕上生黄钟,不满九寸,更演为六十律。钱乐之复演为三百六十律,日当一管。何承天立议,以为上下相生,三分损益其一,盖古人简易之法,犹如古历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也。而京房不悟,谬为六十。乃更设新率,林钟长六寸一厘,则从中吕还得黄钟,十二旋宫,声韵无失。
春季,正月,辛卯朔(初一),刘宋开始使用新历法。当初,西汉京房将十二音律中的中吕、上生、黄钟,凡没有超过九寸的,都改到六十音律。钱乐之又把它扩大到三百六十音律。每日使用一种乐器。何承天提出见解,认为上下相生,于三分之中增减其一,是古人所用的简便易行的方法,如同古代历法中的能见到的天空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中的一个单位,但京房却没有明白其中的真义,而把它错误地定为六十。于是,何承天改设新的音律,林钟长六寸一厘,便从中吕回到黄钟的位置,每十二律吕又回到第一音级,声韵毫无损失。
壬辰,以武陵王骏为雍州刺史。帝欲经略关、河,故以骏镇襄阳。
壬辰(初二),刘宋文帝任命武陵王刘骏为雍州刺史。文帝想要收回关、河一带北方土地,因此让刘骏去镇守襄阳。
魏主使散骑常侍宋愔来聘。
北魏国主让散骑常侍宋来刘宋探访。
二月,魏主如上党,西至吐京,讨徙叛胡,出配郡县。
二月,北魏国主来到上党,西到吐京,征讨并迁移叛变的胡人,将他们发配到各郡县。
甲戌,立皇祎为东海王,昶为义阳王。
甲戌(十四日),文帝立皇子刘为东海王,刘昶为义阳王。
三月,庚申,魏主还宫。
三月庚申(疑误),北魏国主返回平城。
魏诏:“诸疑狱皆付中书,以经义量决。”
北魏朝廷下诏说:“所有有疑问的诉讼案件都交给中书,中书凭借经典来衡量裁决。”
夏,四月,庚戌,魏主遣征西大将军高凉王那等,击吐谷浑王慕利延于白兰,秦州刺史代人封敕文、安远将军乙乌头击慕利延兄子什归于枹罕。
夏季,四月,庚戌(疑误),北魏国主派遣征西大将军高凉王拓跋那等人在白兰袭击逃亡的吐谷浑可汗慕容慕利延,秦州刺史代郡人封敕文、安远将军乙乌头在枹罕向慕容慕利延的侄子慕容什归发起了进攻。
河西之亡也,鄯善人以其地与魏邻,大惧,曰:“通其使人,知我国虚实,取亡必速。”乃闭断魏道,使者往来,辄钞劫之。由是西域不通者数年。魏主使散骑常侍万度归发凉州以西兵击鄯善。
河西灭亡后,鄯善人认为自己的土地与北魏相邻,大为惊惧,说:“如果允许北魏的使节到我们这里来,知道我们的虚实,我们会很快灭亡。”于是,将与北魏相通的道路全部封锁。北魏的使节来往经过这里,他们就抢劫。因此,北魏与西域隔绝了几年的时间。北魏国主派散骑常侍万度归率凉州以西的士卒攻打鄯善人。
六月,壬辰,魏主北巡。
六月,壬辰(初五),北魏国主到北方巡视。
帝谋伐魏,罢南豫州入豫州。辛亥,以南豫州刺史南平王铄为豫州刺史。
文帝计划讨伐北魏,他先撤销南豫州,将其归并到豫州。辛亥日,任命南豫州刺史南平王刘铄为豫州刺史。
秋,七月,己未,以尚书仆射孟顗为左仆射,中护军何尚之为右仆射。
秋季,七月,己未(初二),刘宋文帝任命尚书仆射孟顗为左仆射,中护军何尚之为右仆射。
武陵王骏将之镇,时缘沔诸蛮犹为寇,水陆梗碍;骏分军遣抚军中兵参军沈庆之掩击,大破之。骏至镇,蛮断驿道,欲攻随郡;随郡太守河东柳元景募得六七百人,邀击,大破之。遂平诸蛮,获七万余口。涢山蛮最强,沈庆之讨平之,获三万余口,徙万余口于建康。
刘宋武陵王刘骏将到襄阳镇守,此时,沔水两岸各蛮族仍然以打家劫舍为生,水陆交通受到阻塞。刘骏派出一部分军队由抚军中兵参军沈庆之指挥突然攻袭那些强盗,把他们打得大败。刘骏到达襄阳后,蛮夷人切断了他与外界通信的道路,打算攻打随郡。随郡太守河东人柳元景招募到六七百人截击蛮夷人,将他们打得大败,各地蛮夷叛乱因此平定,共俘获了七万多人。涢山蛮夷势力最强,沈庆之前去讨伐,平定了那里,俘获三万多人,将一万多人迁移到了都城建康。
吐谷浑什归闻魏军将至,弃城夜遁。
吐谷汗的慕容什归听说北魏军将要到达罕,他放弃城池,连夜逃走。
八月,丁亥,封敕文入枹罕,分徙其民千家还上邽,留乙乌头守枹罕。
八月,丁亥(初一),封敕文进入枹罕,将一千多户百姓迁入上,让乙乌头留守枹罕。
万度归至敦煌,留辎重,以轻骑五千度流沙,袭鄯善。壬辰,鄯善王真达面缚出降。度归留军屯守,与真达诣平城,西域复通。
北魏万度归到达敦煌,留下辎重,率领轻骑兵五千人向西渡过流沙,袭击鄯善部落。壬辰(初六),鄯善王真达反绑双臂出来投降。万度归留下部分军队驻守,他同真达回到了平城。西域之路再次开通。
魏主如阴山之北,发诸州兵三分之一,各于其州戒严,以须后命。徙诸种杂民五千余家于北边,令就北畜牧,以饵柔然。
北魏国主到了阴山之北,下令发动每个州三分之一的兵力在本州警戒,等待以后命令。把五千多户不同民族的居民迁移到北方边地,让他们在北方放牧牲畜,以引诱柔然。
壬寅,魏高凉王那军至宁头城,吐谷浑王慕利延拥其部落西度流沙。吐谷浑慕璝之子被囊逆战,那击破之;被囊遁走,中山公杜丰帅精骑追之,度三危,至雪山,生擒被囊及吐谷浑什归、乞伏炽磐之子成龙,皆送平城。慕利延遂西入于阗,杀其王,据其地,死者数万人。
壬寅(十六日),北魏高凉王拓跋那率兵到达宁头城。吐谷浑可汗慕容慕利延带着他的部落穿过沙漠向西逃去。吐谷浑前可汗慕容慕璝之子慕容被囊领兵迎战,被拓跋那击败。慕容被囊逃走。中山公杜丰又率精锐骑兵追赶,穿过三危山,来到雪山,活捉了慕容被囊、慕容什归和乞伏炽磐的儿子乞伏成龙,全部押送到平城。慕容慕利延于是又向西进入于阗国,杀了国王,占领了该国的属地,死了几万人。
九月,癸酉,上饯衡阳王义季于武帐冈。上将行,敕诸子且勿食,至会所设馔;日旰,不至,有饥色。上乃谓曰:“汝曹少长丰佚,不见百姓艰难。今使汝曹识有饥苦,知以节俭御物耳。”
九月,癸酉(十七日),刘宋文帝在武帐冈为衡阳王刘义季饯行。文帝将要离开皇宫时,他告诉儿子们暂时不要吃东西,等到达送别刘义季的地方再设宴进餐。直到太阳西斜,刘义季还没有来到,大家饿得脸色很难看。文帝这才对大家说:“你们从小生活在富裕安适的环境中,看不到老百姓生活的艰难。今天就是想让你们知道还有饥饿困苦,让你们以后知道使用东西要节俭罢了。”
裴子野论曰:
裴子野论曰:
“善乎太祖之训也!夫侈兴于有余,俭生于不足。欲其隐约,莫若贫贱。习其险限,利以任使;达其情伪,易以躬临。太祖若能率此训也,难其志操,卑其礼秩,教成德立,然后授以政事,则无怠无荒,可播之于九服矣。高祖思固本枝,崇树襁褓;后世遵守,迭据方岳。及乎泰始之初,升明之季,绝咽于衾衽者动数十人。国之存亡,既不是系,早肆民上,非善诲也。”
“太祖刘义隆这番训导真是正确啊!奢华浪费产生在富足的环境中,节俭出在贫穷困苦之中。如果打算让他懂得忧困然后成材的道理,不如让他生长在贫贱的环境中。学会在艰难困苦的环境中生活,能更好地担当重任;亲身经历民情真伪,易于君临天下。太祖如若能以他的训导为表率,就应该让他的儿子们的志向操行受到磨炼,降低他们的官职待遇,教育他们树立良好的道德风范,然后再将国家大事交给他们,他们就不会懈怠、荒唐行事,就可以让远近悦服。高祖刘裕打算巩固本家族的地位,对皇家襁褓中的婴儿都封以很高的爵位,后代也遵循他的办法,先后让小孩子独镇一方。到了泰始初年、升明末年,幼小亲王在襁褓中就被掐死的动辄有几十人。国家存亡,既然不维系在那些小孩子身上,那么让他们过早地居于万民之上的高位,实在不是好的教诲。”
魏民间讹言“灭魏者吴”,卢水胡盖吴聚众反于杏城,诸种胡争应之,有众十余万,遣其党赵绾来
北魏民间传说一种谣言“灭亡北魏的是吴”。卢水胡人盖吴在杏城聚众反叛,各族胡人都争先恐后地前来响应,聚有部众十多万人。盖吴派遣他的同伙赵绾来到刘宋朝廷,上疏请求归降。冬季,十月,戊子(初三),长安镇副将拓跋纥率众兵征讨盖吴,却战败而死。盖吴的兵卒越来越多,老百姓都渡过渭水逃奔南山。北魏国主征调高平敕勒骑兵奔赴长安,命令将军叔孙拔统领并、秦、雍三州的军队屯居渭水之北。
上表自归。冬,十月,戊子,长安镇副将拓跋纥帅众讨吴,纥败死。吴众愈盛,民皆渡渭奔南山。魏主发高平敕勒骑赴长安,命将军叔孙拔领摄并、秦、雍三州兵屯渭北。
十一月,北魏调遣冀州百姓在碻磝津建造浮桥。
十一月,魏发冀州民造浮桥于碻磝津。
盖吴派遣另一支部队的统帅白广平西去新平劫掠财物,安定的各族胡人群起响应,盖吴又分兵向东劫掠临晋以东的地方,北魏将军章直把他击败,被河水淹死达三万多人。盖吴又派兵向西劫掠,走到长安,与北魏将军叔孙拔在渭水之北交战,结果被叔孙拔打得大败,斩首三万多人。
盖吴遣别部帅白广平西掠新平,安定诸胡皆聚众应之。又分兵东掠临晋巴东,将军章直击破之,溺死于河者三万余人。吴又遣兵西掠至长安,将军叔孙拔与战于渭北,大破之,斩首三万余级。
河东蜀人薛永宗聚众响应盖吴,袭击闻喜,由于闻喜县没有军队驻守,县令惊忧害怕不知如何是好,本县人裴骏率领各乡豪士对抗,薛永宗引兵撤退。
河东蜀薛永完聚众以应吴,袭击闻喜。闻喜县无兵仗,令忧惶无计;县人裴骏帅厉乡豪击之,永宗引去。
北魏国主拓跋焘命令薛谨的儿子薛拔纠合宗族乡里百姓,在黄河边上建造营垒,以此来切断盖吴与薛永宗相联系的道路。庚午(十五日),拓跋焘派殿中尚书拓跋处直等人率二万骑兵讨伐薛永宗,派殿中尚书乙拔率三万骑兵讨伐盖吴,派西平公寇提统领一万骑兵讨伐白广平。盖吴自称天台王,手下设置文武百官。
魏主命薛谨之子拔纠合宗、乡,壁于河际,以断二寇往来之路。庚午,魏主使殿中尚书拓跋处直等将二万骑讨薛永宗,殿中尚书乙拔将三万骑讨盖吴,西平公寇提将万骑讨白广平。吴自号天台王,署置百官。
辛未(十六日),北魏国主回到平城宫内。
辛未,魏主还宫。
北魏从六个州中选出二万骁勇骑兵,派永昌王拓跋仁、高凉王拓跋那分别统率,分二路劫淮河、泗水以北的地方,迁移青州、徐州老百姓充实河北。
魏选六州骁骑二万,使永昌王仁、高凉王那分将之,为二道,掠淮、泗以北,徙青、徐之民以实河北。
癸未(二十八日),北魏国主去西部巡察。
癸未,魏主西巡。
当初,鲁国人孔熙先精通文学和历史,并通晓数术,有纵横天下的才气和抱负。担任员外散骑侍郎时,不被当世人所了解,愤愤而不得志。他的父亲孔默之任广州刺史,因为贪赃枉法犯罪,多亏大将军彭城王刘义康相救才免于判刑。刘义康被贬到豫章时,孔熙先感激刘义康,决心效力报恩。而且他又认为根据天文、图谶,都表明刘宋文帝一定死于非命,原因是骨肉互相残杀,江州应该出天子。孔熙先感到范晔心中也有对朝廷的不满情绪,想拉范晔一起来谋划。但是,孔熙先平时并不被范晔所看重。太子中舍人谢综是范晔的外甥,孔熙先全力以赴来巴结谢综,谢综将孔熙先引见给范晔,让他们相识。
初,鲁国孔熙先博学文史,兼通数术,有纵横才志;为员外散骑侍郎,不为时所知,愤愤不得志。父默之为广州刺史,以赃获罪,大将军彭城王义康为救解,得免。及义康迁豫章,熙先密怀报效。且以为天文、图谶,帝必以非道晏驾,由骨肉相残,江州应出天子。以范晔志意不满,欲引与同谋,而熙先素不为晔所重。太子中舍人谢综,晔之甥也,熙先倾身事之。综引熙先与晔相识。
孔熙先家非常富有,他常常和范晔在一块儿赌博,他故意赌得不好,将钱输给范晔。范晔既爱他的钱财,又喜欢他的才华,由此,二人慢慢亲近起来。孔熙先才渐渐地游说范晔道:“大将军刘义康果断聪敏,百姓及神明都愿归属于他,但他却被罢免职务发配到南部边陲,普天之下都为他愤恨不平。小人我接受了先父的遗言,要以死来报答大将军刘义康的大恩大德。近来,天下人心骚动不定,天象错乱,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时运已经来到,这是不可以改变的事情。如果我们顺应上天、百姓的心愿,结交英雄豪杰,内外接应,在宫廷内起兵,尔后杀掉反对我们的人,拥戴圣明的天子,号令天下,有谁能敢不服从呢!小人我愿意用我这七尺之躯、三寸不烂之舌,建立大功、成就大事而归之于各位君子,老人家认为怎么样?”范晔感到非常吃惊。孔熙先说:“从前,毛玠对魏武帝曹操忠心耿耿,张温对孙权侃侃而谈,那二人都是国家的俊杰,难道他们是因为自己的言行不当而后招致祸害屈辱的吗?他们都是因为自己太廉洁正直、刚烈清正而不能长期被人所容纳。老人家您在本朝受到的信任程度并不比曹操、孙权宠信毛玠、张温更深,可是您在老百姓中间的名声却远远超过那两个忠臣。想要诬陷您的人对您侧目而视已经很久了,而您却要同他们肩并肩地平等竞争,这怎么能够办得到呢!最近,殷铁(景仁)只一句话,刘班就被击碎头颅,他们难道是因为父兄之间的仇恨或是存有百代的夙怨吗?他们之间所争夺的实际上不过是名利、权势谁先谁后的问题。争到最后,双方都怕自己陷得不深、动手不早,杀了一百人还说自己并未满足。这可以说是令人心寒、恐慌的,这难道是书读得多了就不懂得世事的缘故吗!现在,是建立大的功业,崇奉贤明睿智之人的良好时机,在容易的时候图谋难办的事,用安逸代替危险,而且,也可以享受荣华富贵,坐收大的美名,一个早晨举兵就能够得到这些,怎么能放弃而不去争取呢!”范晔犹豫不决。孔熙先说:“还有比这更厉害的事情,我不敢说出来。”范晔说:“是什么?”孔熙先说:“老人家您代代清白,却不能和皇室联姻,人家把您当作猪狗来对待,而您却不曾认为这是一种耻辱,还想要为皇帝献身,这不也是很糊涂的事吗?!”范晔家人品行不端,所以,孔熙先就用这些来激怒范晔。范晔默不作声,造反的决心于是下定了。
熙先家饶于财,数与晔博,故为拙行,以物输之。晔既利其财,又爱其文艺,由是情好款洽。熙先乃从容说晔曰:“大将军英断聪敏,人神攸属,失职南垂,天下愤怨。小人受先君遗命,以死报大将军之德。顷人情骚动,天文舛错,此所谓时运之至,不可推移者也。若顺天人之心,结英豪之士,表里相应,发于肘腋,然后诛除异我,崇奉明圣,号令天下,谁敢不从!小人请以七尺之躯,三寸之舌,立功立事而归诸君子,丈人以为何如?”晔甚愕然。熙先曰:“昔毛玠竭节于魏武,张温毕议于孙权,彼二人者,皆国之俊乂,岂言行玷缺,然后至于祸辱哉!皆以廉直劲正,不得久容。丈人之于本朝,不深于二主,人间雅誉,过于两臣,谗夫侧目,为日久矣,比肩竞逐,庸可遂乎!近者殷铁一言而刘班碎首,彼岂父兄之仇,百世之怨乎?所争不过荣名势利先后之间耳。及其末也,唯恐陷之不深,发之不早;戮及百口,犹曰未厌。是可为寒心悼惧,岂书籍远事也哉!今建大勋,奉贤哲,图难地易,以安易危,享厚利,收鸿名,一旦包举而有之,岂可弃置而不取哉!”晔犹疑未决。熙先曰:“又有过于此者,愚则未敢道耳。”晔曰:“何谓也?”熙先曰:“丈人弈叶清通,而不得连姻帝室,人以犬豕相遇,而丈人曾不耻之,欲为之死,不亦惑乎!”晔门无内行,故熙先以此激之。晔默然不应,反意乃决。
范晔和吏部尚书沈演之都为文帝所信任。每次范晔先到朝廷时,一定要等待沈演之,然后一同入宫。可是沈演之先到,却曾经单独被文帝先行召见,范晔因为这事怀有怨气。范晔曾经一直做刘义康的府佐,在此期间,他得罪过刘义康。但谢综和他的父亲谢述却都受到刘义康的厚待,谢综的弟弟谢约又娶了刘义康的女儿。谢综现在是刘义康的记室参军,他从豫章回到建康,向范晔申述了刘义康对他所表示的歉意,请求范晔谅解过去的隔阂,于是,二人又象往日一样友好。大将军府史仲承祖受到刘义康的宠爱,听说孔熙先图谋反叛,于是与他秘密结交。丹杨尹徐湛之平素也一直被刘义康所喜爱,所以仲承祖便因此极力结交奉事徐湛之,并把孔熙先等人的秘密计划告诉了徐湛之。道士法略、尼姑法静都感激刘义康的旧恩,也跟孔熙先来往。法静的妹夫许曜在宫廷中率领禁卫,他向孔熙先等人许诺做他们的内应。法静到豫章,孔熙先交给她一封信,向刘义康陈说图谶的含义。这样,他们暗地计划布署,对于平素与他们关系不好的人,都一并列入诛死的名册里。孔熙先又派他的弟弟孔休先作一篇声讨的文章,言称:“叛臣赵伯符恣意使用武器冒犯皇帝,并对皇太子刘劭造成了极大的威胁,为此,徐湛之、范晔等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奋力挥戈战斗,即日内杀赵伯符和他的党羽。现在,派护军将军臧质捧着皇帝的玉玺绶带去迎接彭城王刘义康正式登基。”孔熙先认为发起大事应该用刘义康的旨令告谕大家,于是,范晔又伪造刘义康写给徐湛之的书信,命令他杀掉文帝身边的坏人,把这封信拿给同党们看。
晔与沈演之并为帝所知,晔先至,必待演之俱入,演之先至,尝独被引,晔以此为怨。晔累经义康府佐,中间获罪于义康。谢综及父述,皆为义康所厚,综弟约聚义康女。综为义康记室参军,自豫章还,申义康意于晔,求解晚隙,复敦往好。大将军府史仲承祖,有宠于义康,闻熙先有谋,密相结纳。丹阳尹徐湛之,素为义康所爱,承祖因此结事湛之,告以密计。道人法略、尼法静,皆感义康旧恩,并与熙先往来。法静妹夫许曜,领队在台,许为内应。法静之豫章,熙先付以笺书,陈说图谶。于是密相署置,及素所不善者,并入死目。熙先又使弟休先作檄文,称:“贼臣赵伯符肆兵犯跸,祸流储宰。湛之、晔等投命奋戈,即日斩伯符首及其党与。今遣护军将军臧质奉玺绶迎彭城王正位辰极。”熙先以为举大事宜须以义康之旨谕众,晔又诈作义康与湛之书,令诛君侧之恶,宣示同党。
文帝到武帐冈赴宴,范晔等人图谋在这天发动叛乱。许曜侍卫文帝,将佩刀微微拔出,向范晔使眼色。范晔不敢抬起头来看。不一会儿,宴席结束,徐湛之害怕事情不能成功,就将孔熙先等人的阴谋全都报告了文帝。文帝让徐湛之仔细探听事情的先后情况,徐湛之拿到了他们起兵的檄文以及被选入参加叛乱的人的名单呈送给文帝。文帝于是命令有关部门严密搜捕追查。这天夜里,范晔被召唤入宫后就被软禁在客省内。事先已经在外面逮捕了谢综和孔熙先兄弟,他们全部服罪。文帝又派人审问范晔,范晔还在隐瞒抗拒,孔熙先听到这个情况后,大笑着说:“我们所有的筹划、讨伐檄文及信件等等都出于范晔之手,为什么到现在还这样抵赖呢?”文帝将范晔亲笔写的东西拿出来给他看,他才将事件的始末招供出来。
帝之燕武帐冈也,晔等谋以其日作乱。许曜侍帝,扣刀目晔,晔不敢仰视。俄而座散,徐湛之恐事不济,密以其谋白帝。帝使湛之具探取本末,得其檄书,选署姓名,上之。帝乃命有司收掩穷治。其夜,呼晔置客省,先于外收综及熙先兄弟,皆款服。帝遣使诘问晔,晔犹隐拒;熙先闻之,笑曰:“凡处分、符檄、书疏,皆范所造,云何于今方作如此抵蹋邪?”帝以晔墨迹示之,乃具陈本末。
第二天,全副武装的兵士将他们送交廷尉。孔熙先见风使舵,从容道来,言辞语气没有丝毫胆怯。文帝对他的才华感到十分惊奇,派人慰问并勉励他说:“凭着你的才气,在集书省埋没这么久,理该有别的想法,这是我亏待了你。”他又责怪前吏部尚书何尚之说:“让年龄即将三十的孔熙先做散骑郎,他怎么能不成为叛贼!”孔熙先在狱中上书文帝,感谢他的恩典,并将图谶上所显示的征兆告诉文帝,特别告诫文帝要小心骨肉之间的祸变,他说:“请不要把我写的这些东西扔掉,把它放在书省。如果我坐监死了以后,也许可以想起来查看,我在九泉之下,也会稍稍减少我闯下这一大祸的罪责。”
明日,仗士送付廷尉。熙先望风吐款,辞气不桡。上奇其才,遣人慰勉之曰:“以卿之才而滞于集书省,理应有异志,此乃我负卿也。”又责前吏部尚书何尚之曰:“使孔熙先年将三十作散骑郎,那不作贼!”熙先于狱中上书谢恩,且陈图谶,深戒上以骨肉之祸,曰:“愿勿遗弃,存之中书。若囚死之后,或可追录,庶九泉之下,少塞衅责。”
范晔在狱中作诗说:“虽不像嵇康被杀时索琴而弹,却可以像夏侯玄临刑时面不改色。”范晔本来以为自己入狱当天就会被处死,可是,文帝却在彻底追查这一案件,过了二十天没有什么动静,范晔又有了生的希望。狱吏嘲弄他说:“外边传说太子詹事有可能被长期囚禁狱中。”范晔听后,惊喜交加。谢综、孔熙先笑话他说:“詹事范晔当初是卷袖怒目、跃马驰骋,顾盼自如,自认为是一代豪杰。如今混乱纷纭,却怕死到了这种程度,即便皇上赐他不死,作为人臣而图谋皇上,他还有什么脸面活着呢?”
晔在狱为诗曰:“虽无嵇生琴,庶同夏侯色。”晔本意谓入狱即死,而上穷治其狱,遂经二旬,晔更有生望。狱吏戏之曰:“外传詹事或当长系。”晔闻之,惊喜。综、熙先笑之曰:“詹事畴昔攘袂瞋目,跃马顾盼,自以为一世之雄;今扰攘纷纭,畏死乃尔!设令赐以性命,人臣图主,何颜可以生存!”
十二月,乙未(十一日),范晔、谢综、孔熙先和他们的儿子、兄弟及同党全部被杀。范晔的母亲赶到刑场,痛哭流涕责骂范晔,用手打范晔的脖子,范晔并未显出惭愧的样子,范晔的妹妹及妻妾歌妓们前来作别时,范晔却悲从心起,涕泪横流。谢综在一边说:“舅舅这样做可赶不上夏修玄那时的样子。”范晔于是又止住了泪水。
十二月,乙未,晔、综、熙先及其子弟、党与皆伏诛。晔母至市,涕泣责晔,以手击晔颈,晔色不怍;妹及妓妾来别,晔悲涕流涟。综曰:“舅殊不及夏侯色。”晔收泪而止。
谢约没有参预这场反叛,当初他看见哥哥谢综与孔熙先聚在一起时,常劝诫他说:“孔熙先这个人常常轻率从事,行为离奇,不走正路,做事果断决绝却不检点,不能和他过于亲近。”谢综没有听从而导致身败。谢综的母亲因为儿子和弟弟自己制造叛乱,独独不到法场上去看他们。范晔对谢综说:“我姐姐今天不来,比别人高明得多。”
谢约不预逆谋,见兄综与熙先游,常谏之曰:“此人轻事好奇,不近于道,果锐无检,未可与狎。”综不从而败。综母以子弟自蹈逆乱,独不出视。晔语综曰:“姊今不来,胜人多矣。”
朝廷没收范晔家产,见那些音乐器具、服饰珍玩,都非常珍奇华丽,歌妓妻妾们有用不完的珠宝翡翠,唯独范晔母亲居住的房子简陋不堪,只有一个堆着木柴的厨房,他的侄子冬天没有棉被盖,叔父冬天只穿一件单薄的布衣。
收籍晔家,乐器服玩并皆珍丽,妓妾不胜珠翠。母居止单陋,唯有一厨盛樵薪;弟子冬无被,叔父单布籍。
裴子野论曰:有超过常人的才能的人,一定有想一飞冲天的抱负;有超世越俗的胸怀的人,常常不想久居人下。能够恪守道德规范,用礼教去约束自己行为的,恐怕很少!刘弘仁(湛)、范蔚宗(晔)都志傲而贪权,矜傲自己的才能而图谋叛逆,几代留存下来的清白家风毁于一旦。平时所称道的智慧才能,反而成了他们毁灭自身的工具。
裴子野论曰:夫有逸群之才,必思冲天之据;盖俗之量,则愤常均之下。其能守之以道,将之以礼,殆为鲜乎!刘弘仁、范蔚宗,皆忸志而贪权,矜才以徇逆,累叶风素,一朝而陨。向之所谓智能,翻为亡身之具矣。
丹杨尹徐湛之向文帝告发,有很多没有陈说出来,被范晔等人在供词中牵连出来,但文帝赦免了他,不再追究。臧质是臧熹的儿子,曾经做徐、兖二州的刺史,与范晔关系很好,范晔被处死之后,文帝调他做了义兴太守。
徐湛之所陈多不尽,为晔等辞所连引,上赦不问。臧质,熹之子也,先为徐、袞二州刺史,与晔厚善;晔败,以为义兴太守。
有关部门奏请文帝削掉彭城王刘义康的爵位,将他逮捕交给廷尉定罪。丁酉(十三日),文帝下诏免去刘义康及其亲属的爵位官职,全部贬为平民,从宗室中除名,将他们解送到安成郡。任命宁朔将军沈邵为安成相,统领军队防守、看管。沈邵是沈璞的哥哥。刘义康在安成,用看书来消磨时光,当他看到西汉的淮南厉王刘长的事情时,丢下书感叹着说:“古时就有这样的事,我却一点都不知道。看起来我获罪受惩也是应该的了。”
有司奏削彭城王义康爵,收付廷尉治罪。丁酉,诏免义康及其男女皆为庶人,绝属籍,徙付安成郡;以宁朔将军沈邵为安成相,领兵防守。邵,璞之兄也。义康在安成,读书,见淮南厉王长事,废书叹曰:“自古有此,我乃不知,得罪为宜也。”
庚戌(二十六日),刘宋文帝任命前豫州刺史赵伯符为护军将军。赵伯符是孝穆皇后赵氏的侄子。
庚戌,以前豫州刺史赵伯符为护军将军。伯符,孝穆皇后之弟子也。
当初,江东南、北郊祭时还都没有音乐,皇室祖庙虽然有祭祀时唱的歌,但也没有文、武这二种舞蹈。这一年,南郊祭祀开始作了祭祀歌。
初,江左二郊无乐,宗庙虽有登歌,亦无二舞。是岁,南郊始设登歌。
北魏安南府和平南府送给刘宋兖州一封信,指责刘宋土地上所设的各种侨州大多乱用北魏各州的名称;同时,他们要求去太湖游玩狩猎。兖州府回信答复说:“如果一定要就土地来设立州郡,那么,你们设立徐州和扬州,难道也有这块土地吗?我们又知道你们想来太湖游玩狩猎,参观我们南国的风土教化,设置旅邸并进行装饰,由有关部门负责办理;当年呼韩邪单于到汉朝时所使用的仪式并未废除,用来款待你们的生肉粗米,经常储存而且丰富。”
魏安南、平南府移书袞州,以南国侨置诸州多滥北境名号;又欲游猎具区。袞州答移曰:“必若因土立州,则彼立徐、扬,岂有其地?复知欲游猎具区,观化南国。开馆饰邸,则有司存;呼韩入汉,厥仪未泯,馈饩之秩,每存丰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