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十六 汉纪三十八
〔起柔兆困敦，尽阏逢涒滩，凡九年。〕
◎汉肃宗孝章皇帝·上
〔〖胡三省注〗讳炟，显宗第五子，母贾贵人，以马后母养为嫡，即位。谥法：温克令仪曰章。伏侯古今注：“炟”之字曰“著”。〕
汉肃宗孝章皇帝 建初元年
（丙子 公元76年）
春，正月，诏兗、豫、徐三州禀赡饥民。上问司徒鲍昱：“何以消复旱灾？”〔〖胡三省注〗消复者，消去灾异而复其常。〕对曰：“陛下始践天位，虽有失得，未能致异。臣前为汝南太守，典治楚事，〔〖胡三省注〗贤曰：永平十三年，楚王英谋反，连坐者在汝南，昱时主劾之也。治，直之翻。〕系者千余人，恐未能尽当其罪。夫大狱一起，冤者过半。又，诸徙者骨肉离分，孤魂不祀。宜一切还诸徙家。蠲除禁锢，使死生获所，则和气可致。”帝纳其言。
校书郎杨终上疏曰：“间者北征匈奴，西开三十六国，百姓频年服役，转输烦费；愁困之民足以感动天地。陛下宜留念省察。”〔〖胡三省注〗汉兰台，藏书之室也；当时文学之士，使雠校于其中，故有校书之职，刘向、扬雄辈是也。东都于兰台置令史，典校秘书，以郎居其任者，谓之校书郎。终征诣兰台，拜校书郎。省，悉景翻。〕帝下其章，第五伦亦同终议。牟融、饱昱皆以为：“孝子无改父之道。〔〖胡三省注〗引《论语》孔子之言。〕征伐匈奴，屯戍西域，先帝所建，不宜回异。”终复上疏曰：“秦筑长城，功役繁兴；胡亥不革，卒亡四海。〔〖胡三省注〗事见秦纪。复，扶又翻。卒，子恤翻。〕故孝元弃珠厓之郡，〔〖胡三省注〗事见二十八卷元帝初元二夫。〕光武绝西域之国，〔〖胡三省注〗事见四十三卷光武建武二十三年。〕不以介鳞易我衣裳。〔〖胡三省注〗贤曰：介鳞，喻远夷，其人与鱼鳖无异也。衣裳，谓中国也。扬雄法言曰：珠箧之绝，捐之之力也；否则介鳞易我衣裳。〕鲁文公毁泉台，《春秋》讥之曰：‘先祖为之而己毁之，不如勿居而已，’以其无妨害于民也；襄公作三军，昭公舍之，君子大其复古，以为不舍则有害于民也。〔〖胡三省注〗舍，读日捨。〕今伊吾之役，楼兰之屯兵〔〖胡三省注〗窦固等取伊吾，见上卷永平十六年。楼兰，即鄯善，此兵盖谓班超所将吏士也。〕久而未还，非天意也。”帝从之。
丙寅，诏：“二千石勉劝农桑。罪非殊死，须秋案验。有司明慎选举，进柔良，退贪猾，顺时令，理冤狱。”是时承永平故事，吏政尚严切，尚书决事，率近于重。尚书沛国陈宠以帝新即位，宜改前世苛俗，乃上疏曰：“臣闻先王之政，赏不僭，刑不滥。与其不得已，宁僭无滥。〔〖胡三省注〗《左传》蔡大夫声予之言。〕往者断狱严明，所以威惩奸慝；奸慝既平，必宜济之以宽。陛下即位，率由此义，数诏群僚，弘崇晏晏，〔〖胡三省注〗贤曰：晏晏，温和也。《尚书》考灵耀曰：尧聪明文塞晏晏。数，所角翻。〕而有司未悉奉承，犹尚深刻。断狱者急于篣格酷烈之痛，〔〖胡三省注〗贤曰：篣，即榜也，古字通用。声类曰：答也。《说文》曰：格，击也。〕执宪者烦于诋欺放滥之文，或因公行私，逞纵威福。夫为政犹张琴瑟，大弦急者小弦绝。〔〖胡三省注〗贤曰：新序，臧孙，鲁大夫，行猛政。子贡非之曰：夫政犹张琴瑟也，大弦急则小弦绝矣，故曰：罚得则奸邪止，赏得则下欢悦。〕陛下宜隆先王之道，荡涤烦苛之法，轻薄棰楚以济群生，全广至德以奉天心。”帝深纳宠言，每事务于宽厚。
酒泉太守段彭等兵会柳中，击车师，攻交河城，〔〖胡三省注〗贤曰：前书，车师前王取交河城，河水分流绕城下，故号交河，去长安八千一百里，故城在今西州交河县。〕斩首三千八百级，获生口三千余人。北匈奴惊走，车师复降。会关宠已殁，谒者王蒙等欲引兵还；耿恭军吏范羌，时在军中，〔〖胡三省注〗先是，恭遣羌至敦煌迎兵士寒服，因随王蒙军出塞。〕固请迎恭。诸将不敢前，乃分兵二千人与羌，从山北迎恭，遇大雪丈余，军仅能至。城中夜闻兵马声，以为虏来，大惊。羌遥呼曰：“我范羌也，汉遣军迎校尉耳。”城中皆称万岁。开门，共相持涕泣。明日，遂相随俱归。虏兵追之，且战且行。吏士素饥困，发疏勒时，尚有二十六人，随路死没，三月至玉门，〔〖胡三省注〗贤曰：玉门，关名，属敦煌郡，在今沙州。臣贤按：酒泉郡又有玉门县，据《东观记》，曰至敦煌，明即玉门关也。〕唯余十三人，衣屦穿决，形容枯槁。中郎将郑众为恭已下洗沐，易衣冠，〔〖胡三省注〗众先以军司马与马廖击车师，至敦煌，拜为中郎将。为，于伪翻。〕上疏奏：“恭以单兵守孤城，当匈奴数万之众，连月逾年，心力困尽，凿山为井，煮弩为粮，前后杀伤丑虏数百千计，卒全忠勇，不为大汉耻，宜蒙显爵，以厉将帅。”恭至雒阳，拜骑都尉。诏悉罢戊、己校尉及都护官，〔〖胡三省注〗二官明帝永平十七年置。〕征还班超。
超将发还，疏勒举国忧恐；其都尉黎弇曰：“汉使弃我，我必复为龟兹所灭耳，诚不忍见汉使去。”因以刀自刭。〔〖胡三省注〗前书，疏勒国官有疏勒侯，击胡侯，辅国侯，都尉。复，扶又翻；下同。龟兹，音丘慈。〕超还至于窴，王侯以下皆号泣，曰：“依汉使如父母，诚不可去！”互抱超马脚不得行。超亦欲遂其本志，乃更还疏勒。疏勒两城已降龟兹，而与尉头连兵。〔〖胡三省注〗前书，尉头国居尉头谷，去长安八千六百五十里，南与疏勒接。〕超捕斩反者，击破尉头，杀六百余人，疏勒复安。
甲寅，山阳、东平地震。
东平王苍上便宜三事。帝报书曰：“间吏民奏事亦有此言，但明智浅短，或谓倘是，复虑为非，不知所定。得王深策，恢然意解；〔〖胡三省注〗恢然，犹廓然也。〕思惟嘉谋，以次奉行。特赐王钱五百万。”后帝欲为原陵、显节陵起县邑，苍上疏谏曰：“窃见光武皇帝躬履俭约之行，深睹始终之分，勤勤恳恳，以葬制为言；〔〖胡三省注〗事见四十四卷光武建武二十六年。〕孝明皇帝大孝无违，承奉遵行。〔〖胡三省注〗事见上卷明帝永平十四年。〕谦德之美，于斯为盛。臣愚以园邑之兴，始自强秦。〔〖胡三省注〗秦始皇葬于骊山，徙三万家，起骊邑；西汉因之，诸陵皆起陵邑，至元帝乃止。〕古者丘陇且不欲其著明，〔〖胡三省注〗贤曰：《礼记》曰：古者墓而不坟，故言不欲其著明。〕岂况筑郭邑、建都郛哉！〔〖胡三省注〗《谷梁传》曰：人之所聚曰都。杜预注《左传》曰：郛，郭也。〕上违先帝圣心，下造无益之功，虚费国用，动摇百姓，非所以致和气、祈丰年也。陛下履有虞之至性，〔〖胡三省注〗虞舜孝于亲，故以无言。〕追祖祢之深思，臣苍诚伤二帝纯德之美不畅于无穷也。”帝乃止。自是朝廷每有疑政，辄驿使咨问，苍悉心以对，皆见纳用。
秋，八月，庚寅，有星孛于天市。〔〖胡三省注〗晋《天文志》：参十星，一曰天市；又危三星，亦为天市。又天市垣二十二星在房、心东北。《史记》曰：房为天驷；东北十二星曰旗，中四星曰天市。孛，蒲内翻。〕
初，益州西部都尉广汉郑纯，为政清洁，化行夷貊，君长感慕，皆奉珍内附；明帝为之置永昌郡，〔〖胡三省注〗明帝永平十年，置益州西部都尉，居巂唐，领不韦、巂唐、比苏、楪榆、邪龙、云南六县。十二年，哀牢内属，置哀牢、博南二县，合为永昌郡。为，于伪翻。〖按〗标音“于”，古同“於”，音呜。古“于”“於”通用，但须注意区分其另音读竽。〕以纯为太守。纯在官十年而卒，后人不能抚循夷人。九月，哀牢王类牢杀守令反，攻博南。
阜陵王延数怀怨望，有告延与子男鲂造逆谋者；鲂，音房。〕上不忍诛，冬十一月，贬延为阜陵侯，食一县，不得与吏民通。〔〖胡三省注〗延徙王阜陵事见上卷明帝永平十六年。〕
北匈奴皋林温禺犊王将众还居涿邪山，南单于与边郡及乌桓共击破之。〔〖胡三省注〗皋林温禺犊王本居涿邪山，永平十六年，祭肜等北伐，将众遁去，今复还。〕是岁，南部大饥，诏禀给之。
司马光（1019年11月17日－1086年），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宋史》，《辞海》等明确记载，世称涑水先生。生于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主持编纂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生平著作甚多，主要有史学巨著《资治通鉴》、《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潜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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