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一八〇 隋纪四
起阏逢困敦（甲子），尽强圉单阏（丁卯），凡四年。
◎隋高祖文皇帝·下
隋高祖文皇帝 仁寿四年
（甲子 公元604年）
春，正月，丙午，赦天下。
帝将避暑于仁寿宫，术士章仇太翼固谏；不听，太翼曰：“是行恐銮舆不返！”帝大怒，系之长安狱，期还而斩之。甲子，幸仁寿宫。乙丑，诏赏赐支度，事无巨细，并付皇太子。夏，四月，乙卯，帝不豫。六月，庚申，赦天下。秋，七月，甲辰，上疾甚，卧与百僚辞诀，并握手歔欷，命太子赦章仇太翼。丁未，崩于大宝殿。
高祖性严重，令行禁止，勤于政事。每旦听朝，日昃忘倦。虽啬于财，至于赏赐有功，即无所爱；将士战没，必加优赏，仍遣使者劳问其家。爱养百姓，劝课农桑，轻徭薄赋。其自奉养，务为俭素，乘舆御物，故弊者随令补用；自非享宴，所食不过一肉；后宫皆服浣濯之衣。天下化之，开皇、仁寿之间，丈夫率衣绢布，不服绫绮，装带不过铜铁骨角，无金玉之饰。故衣食滋殖，仓库盈溢。受禅之初，民户不满四百万，末年，逾八百九十万，〔〖胡三省注〗此以开皇初元户口之数，比较仁寿末年大业初之数而言之也。按周之平平齐，得户三百三万，而隋受周禅，户不满四百万，则周氏初有关中，西并巴、署，南兼江、汉，见户不满百万也。陈氏之亡，户六十万。大约隋氏混壹天下，见户未及五百万；及其盛也，盖几倍之。滋，音兹。殖，音植。禅，音墠。〕独冀州已一百万户。〔〖胡三省注〗隋以信都郡为冀州，此以古冀州之域言之也。然禹之冀州，兼有幽、并、营三州地，其界比他州为最大，其后以天文画懋分州，自胃七度至毕十一度为大梁，冀州分。隋志以信都、清河、魏、汲、河内、长平、上党、河东、绛、文城、临汾、龙泉、西河、离石、雁门、马邑、定襄、楼烦、太原、襄国、武安、赵、恒山、博陵、河间、涿、上谷、渔阳、北平、安乐、辽西等郡为冀州，则其地亦兼有幽、并、营三州地，故其户最多。〕然猜忌苛察，信受谗言，功臣故旧，无始终保全者；乃至子弟，皆如仇敌，此其所短也。
初，文献皇后既崩，〔〖胡三省注〗独孤后崩，谥文献，见上卷二年。〕宣华夫人陈氏、容华夫人察氏皆有宠。陈氏，陈高宗之女；〔〖胡三省注〗陈宣帝庙号高宗。〕蔡氏，丹杨人也。上寝疾于仁寿宫，尚书左仆射杨素、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胡三省注〗隋制，门下省纳言二人，给事黄门侍郎四人，其位任重矣。此又一元岩，前蜀王秀长史之元岩封平昌郡公，此元岩封龙涸县公，见隋书列女华阳王楷妃传。〕皆入閤侍疾，召皇太子入居大宝殿。太子虑上有不讳，须预防拟，手自为书，封出问素；素条录事状以报太子。宫人误送上所，上览而大恚。陈夫人平旦出更衣，为太子所逼，拒之，得免，归于上所；上怪其神色有异，问其故。夫人泫然曰：“太子无礼！”上恚，抵床曰：“畜生何足付大事！独孤误我！〔〖胡三省注〗事见上卷开皇二十年。〕”乃呼柳述、元岩曰：“召我儿！”述等将呼太子，上曰：“勇也。”述、岩出閤为敕书。杨素闻之，以白太子，矫诏执述、岩，系大理狱；追东宫兵士帖上台宿卫，门禁出入，并取宇文述、郭衍节度；令右庶子张衡入寝殿侍疾，尽遣后宫出就别室；俄而上崩。故中外颇有异论。〔〖胡三省注〗此上述帝所以见弒。考异曰：赵毅《大业略记》曰：“高祖在仁寿宫，病甚，追帝侍疾，而高祖美人尤嬖幸者，唯陈、蔡二人而已。帝乃召蔡于别室，既还，面伤而发乱，高祖问之，蔡泣曰：‘皇太子为非礼。’高祖大怒，啮指出血，召兵部尚书柳述、黄门侍郎元岩等令发诏追庶人勇，即令废立帝事。迫召左仆射杨素、左庶子张衡进毒药。帝简骁健官奴三十人皆服妇人之服，衣下置仗，立于门巷之间以为之卫。素等既入，而高祖暴崩。”《马总通历》曰：‘上有疾，于仁寿殿与百僚辞诀，并握手歔欷。是时唯太子及陈宣华夫人侍疾；太子无礼，宣华诉之。帝怒曰：‘死狗，那可付后事！’遽令召勇，杨素秘不宣，乃屏左右，令张衡入拉帝，血溅屏风，冤痛之声闻于外，崩。”今从隋书。〖按〗拉，音旯，割杀也。〕陈夫人与后宫闻变，相顾战栗失色。晡后，太子遣使者赍小金合，帖纸于际，亲署封字，以赐夫人。夫人见之，惶惧，以为鸩毒，不敢发。使者促之，乃发，合中有同心结数枚，宫人咸悦，相谓曰：“得免死矣！”陈氏恚而却坐，不肯致谢；诸宫人共逼之，乃拜使者。其夜，太子蒸焉。〔〖胡三省注〗杜预曰：“上淫曰蒸”。〕
乙卯，发丧，〔〖胡三省注〗考异曰：《大业略记》曰：“十八日，发丧。”杜宝大业杂记曰：“甲戌，文帝崩。辛巳，发丧。壬午，煬帝即位。”按长历，是月乙未朔。乙卯，二十一日也。无甲戌、辛巳、壬午日。今从隋书。〕太子即皇帝位。会伊州刺史杨约来朝，〔〖胡三省注〗杨约出刺伊州，见上卷二年。〕太子遣约入长安，易留守者，矫称高祖之诏，赐故太子勇死，缢杀之；然后陈兵集众，发高祖凶问。炀帝闻之，曰：“令兄之弟，果堪大任。”追封勇为房陵王，不为置嗣。〔〖胡三省注〗房陵郡王。《隋志》：房陵郡光迁县，旧曰房陵，置新城郡；梁末置岐州；后周，郡县并改为光迁；大业初，置房陵郡。考异曰：《大业略记》云：“庶人勇八男，亦阴加酖害；恐其为厉，皆倒埋之。”按隋书、北史皆云“煬帝践极，俨常从行，卒于道，实酖之也。诸弟分徒岭表，仍敕在所皆杀焉。”今从之。按《通鉴》下文，大业三年杀俨及七弟。〕
八月，丁卯，梓宫至自仁寿宫；丙子，殡于大兴前殿。〔〖胡三省注〗大兴前殿，大兴宫正殿也。〕柳述、元岩并除名，述徙龙川，岩徙南海。〔〖胡三省注〗隋志：龙川郡，平陈置循州。南海郡，旧置广州。〕帝令兰陵公主与述离绝，欲改嫁之；公主以死自誓，不复朝谒，上表请与述同徙，帝大怒。公主忧愤而卒，临终，上表请葬于柳氏。帝愈怒，竟不哭，葬送甚薄。
太史令袁充奏言：“皇帝即位，与尧受命年合。”讽百官表贺。礼部侍郎许善心议，以为“国哀甫尔，不宜称贺。”左卫大将军宇文述素恶善心，〔〖胡三省注〗宇文述自左卫率迁左卫大将军，岂特以旧恩哉﹖既以酬功，且亲之以自卫也。恶，乌故翻。〕讽御史劾之；左迁给事郎，降品二等。
汉王谅有宠于高祖，为并州总管，〔〖胡三省注〗开皇十七年，汉王谅代秦王俊为并州总管。〕自山以东，至于沧海，南距黄河，五十二州皆隶焉；特许以便宜从事，不拘律令。谅自以所居天下精兵处，见太子勇以谗废，〔〖胡三省注〗事见上卷开皇二十年。〕居常怏怏，及蜀王秀得罪，〔〖胡三省注〗见上卷二年。〕尤不自安，阴蓄异图。言于高祖，以“突厥方强，宜修武备。”于是大发工役，缮治器械，招集亡命，左右私人殆将数万。突厥尝寇边，高祖使谅御之，为突厥所败；其所领将帅坐除解者八十馀人，〔〖胡三省注〗除，除名也。解，解官也。〖按〗坐，被处罚。〕皆配防岭表。谅以其宿旧，奏请留之，高祖怒曰：“尔为籓王，惟当敬依朝命，何得私论宿旧，废国家宪法邪！嗟乎小子，尔一旦无我，或欲妄动，彼取尔如笼内鸡雏耳，何用腹心为！”
王頍者，僧辩之子，〔〖胡三省注〗王僧辩事梁，有平侯景之功，为陈霸先所杀。頍，丘弭翻。〕倜傥好奇略，为谅咨议参军，〔〖胡三省注〗隋制，诸王府咨议参军，在长史、司马之下，掾属之上也。〕萧摩诃，陈氏旧将，二人俱不得志，每郁郁思乱，皆为谅所亲善，赞成其阴谋。
会荧惑守东井，〔〖胡三省注〗荧惑，罚星。东井，秦分。〕仪曹邺人傅奕晓星历，〔〖胡三省注〗按隋制，王府诸曹无仪曹，概不在诸参军之数。邺县，属魏郡。〕谅问之曰：“是何祥也？”对曰：“天上东井，黄道所经，〔〖胡三省注〗晋志：东井八星，天之南门，黄道所经。〕荧惑过之，乃其常理，若入地上井，则可怪耳。”〔〖胡三省注〗奕知谅有异图，诡对以自免于祸。〕谅不悦。
及高祖崩，炀帝遣车骑将军屈突通以高祖玺书征之。先是，高祖与谅密约：“若玺书召汝，敕字傍别加一点，〔〖胡三省注〗高欢与侯景亦有此约，而皆以阶乱。〕又与玉麟符合者，〔〖胡三省注〗开皇七年，领青龙府于东方总管、刺史，西方以驺虞，南方以朱雀，北方以玄武。是后三子分居方面，并、杨、益三总管统属甚广，故为玉麟符。汉王谅既败，惟留守东、西两都用玉麟符，至唐犹然。〕当就征。”及发书无验，谅知有变。诘通，通占对不屈，乃遣归长安。谅遂发兵反。
总管司马安定皇甫诞切谏，〔〖胡三省注〗安定郡，泾州。〕谅不纳。诞流涕曰：“窃料大王兵资非京师之敌；加以君臣位定，逆顺势殊，士马虽精，难以取胜。一旦陷身叛逆，絓于刑书，虽欲为布衣，不可得也。”谅怒，囚之。
岚州刺史乔钟葵将赴谅，〔〖胡三省注〗岚州，楼烦之地也。按隋志：大业四年方置楼烦郡，管下秀容县旧置肆州，开皇十八年置忻州，大业初废。又按唐志：楼烦郡，平刘武周，置东会州，武德六年，改岚州，而义宁元年，复分秀容置忻州。乔钟葵者，既为岚州刺史，而隋志不载岚州建置，当考。岚，卢含翻。宋白曰：后魏置岚州，因岢岚山为名。〕其司马京兆陶模拒之曰：“汉王所图不轨，公荷国厚恩，位为方伯，当竭诚效命，岂得身为厉阶乎！”钟葵失色曰：“司马反邪！”临之以兵，辞气不挠，钟葵义而释之。军吏曰：“若不斩模，无以压众心。”乃囚之。于是从谅反者凡十九州。
王頍说谅曰：“王所部将吏，家属尽在关西，〔〖胡三省注〗说，输芮翻。将，即亮翻。此关西，谓蒲津关以西。〕若用此等，则宜长驱深入，直据京都，所谓疾雷不及掩耳；若但欲割据旧齐之地，〔〖胡三省注〗南距大河，北尽燕、代，皆高齐之地也。〕宜任东人。”谅不能决，乃兼用二策，唱言杨素反，将诛之。〔〖胡三省注〗谅若如宋武陵王声元凶之罪而举兵，天下其谁能敌之。〕
总管府兵曹闻喜裴文安〔〖胡三省注〗兵曹，兵曹参军也。闻喜县，属绛州。〕说谅曰：“井陉以西，在王掌握之内，山东士马，亦为我有，宜悉发之；分遣羸兵屯守要害，仍命随方略地，帅其精锐，直入蒲津。〔〖胡三省注〗同州朝邑县有蒲津关，渡河，东即蒲州城。陉，音刑。羸，伦为翻。帅，读曰率。〕文安请为前锋，王以大军继后，风行雷击，顿于霸上。咸阳以东，可指麾而定。京师震扰，兵不暇集，上下相疑，群情离骇；我陈兵号令，谁敢不从！旬日之间，事可定矣。”〔〖胡三省注〗考异曰：《大业略记》云：“司兵参军裴文安说谅曰：‘今梓宫尚在仁寿宫，比其征兵，动移旬月。今若简骁勇万骑，令文定督领，不淹十五日，径据长安，其在京被黜停私之徙，并擢授高位，付以心膂，共守京城，则以东府县非彼之有。然后大王总兵鼓行而西，声势一接，天下可指挥而定也。’谅不从。”《大业杂记》云：“文帝又说曰：‘先人有夺人之心，殿下选精骑一万，径往京师奔丧，晓夜兼行，谁敢止！约至京径掩仁寿宫，彼纵征召，未暇御我，大军骆驿随王而至，此则次计。王直资河北，彼率天下之兵，百道攻我，则难为主人，此下计也。’”今从《隋书》。〕谅大悦，于是遣所署大将军余公理出太谷，趣河阳，〔〖胡三省注〗姓范：余姓，由余之后。隋志：太谷县，属太原郡，旧曰阳邑，开皇十八年改焉。水经注：太谷，谷名，在祁县东南。河阳县属怀州，欲由此渡孟津。〕大将军綦良出滏口，趣黎阳，〔〖胡三省注〗綦，姓也。此二军皆欲使渡河，略河南。滏，音釜。〕大将军刘建出井陉，略燕、赵，〔〖胡三省注〗陉，音刑。〕柱国乔钟葵出雁门，〔〖胡三省注〗雁门郡，代州也。时李景以代州拒谅，使钟葵自岚州攻之。〕署文安为柱国，与柱国纥单贵、王聃等直指京师。〔〖胡三省注〗纥单，虏复姓。纥，下没翻。单，多寒翻，又达演翻。聃，他酣翻。〕
帝以右武卫将军洛阳丘和〔〖胡三省注〗隋制，左右武卫将军，领外军宿卫。风俗通：丘姓，左丘明之后。又云：太公封于营丘，支孙以地为氏。又魏书官氏志：后魏献帝次弟丘敦氏，后改为丘氏。按拓跋南都洛阳，凡北人从之南迁者，三字姓、复姓皆改从单字姓，为河南洛阳人。丘合既洛阳人，盖即丘敦氏之后。〕为蒲州刺史，镇蒲津。谅简精锐数百骑戴羃䍠，〔〖胡三省注〗幂，莫狄翻。䍠，音离。《新唐志》曰：妇人施幂䍠以蔽身。永徽中，始用帷冒，施裙及颈。武后时，帷冒益盛。中宗后，无复幂䍠矣。按：帷冒起于隋。〕诈称谅宫人还长安，门司弗觉，径入蒲州，〔〖胡三省注〗门司，蒲州之掌城门者。〕城中豪杰亦有应之者；丘和觉其变，逾城，逃归长安。蒲州长史勃海高义明、司马北平荣毗〔〖胡三省注〗勃海郡，开皇六年置棣州。大业二年改沧州。北平郡，旧置平州。荣姓，周荣公之后。〕皆为反者所执。裴文安等未至蒲津百馀里，谅忽改图，令纥单贵断河桥，守蒲州，〔〖胡三省注〗此蒲津之桥也，谅欲断河，谓可坐有旧齐之地耳。〕而召文安还。文安至，谓谅曰：“兵机诡速，本欲出其不意。王既不行，文安又返，使彼计成，大事去矣。”谅不对。以王聃为蒲州刺史，裴文安为晋州刺史，薛粹为绛州刺史，梁菩萨为潞州刺史，韦道正为韩州刺史，张伯英为泽州刺史。〔〖胡三省注〗隋志：临汾郡，晋州。绛郡，后魏置东雍州，后周改绛州。上党郡，后周置潞州。上党郡襄垣县，后周置韩州，大业初，州废。长平郡，旧曰建州，开皇初，改泽州。菩，蒲乎翻。萨，桑葛翻。聃，他甘翻。〕代州总管天水李景发兵拒谅，谅遣其将刘暠袭景；景击斩之。谅复遣乔钟葵帅劲勇三万攻之，景战士不过数千，加以城池不固，为钟葵所攻，崩毁相继，景且战且筑，士卒皆殊死斗；钟葵屡败。司马冯孝慈、司法吕玉〔〖胡三省注〗司法，即法曹行参军。〕并骁勇善战，仪同三司侯莫陈乂多谋画，工拒守之术，景知三人可用，推诚任之，己无所关预，唯在閤持重，时抚循而已。
杨素将轻骑五千袭王聃、纥单贵于蒲州，夜，至河际，收商贾船，得数百艘，船内多置草，践之无声，遂衔枚而济；迟明，击之；纥单贵败走，聃惧，以城降。有诏征素还。初，素将行，计日破贼，皆如所量，于是以素为并州道行军总管、河北道安抚大使，帅众数万以讨谅。
谅之初起兵也，妃兄豆卢毓为府主簿，苦谏，不从，私谓其弟懿曰：“吾匹马归朝，自得免祸，此乃身计，非为国也。不若且伪从之，徐伺其使。”毓，勣之子也。毓兄显州刺史贤言于帝曰：“臣弟毓素怀志节，必不从乱，但逼凶威，不能自遂。臣请从军，与毓为表里，谅不足图也。”帝许之。贤密遣家人赍敕书至毓所，与之计议。
谅出城，将往介州，〔〖胡三省注〗隋志：西河郡，后魏置汾州，后齐置南朔州，后周改曰介州。〕令毓与总管属朱涛留守。毓谓涛曰：“汉王构逆，败不旋踵，吾属岂可坐受夷灭，孤负国家邪！当与卿出兵拒之。”涛惊曰：“王以大事相付，何得有是语！”因拂衣而去，毓追斩之。出皇甫诞于狱，与之协计，及开府仪同三司宿勤武等〔〖胡三省注〗宿勤，虏复姓，后魏未有宿勤明达叛乱。〕闭城拒谅。部分未定，有人告谅，谅袭击之。毓见谅至，绐其众曰：“此贼军也！”谅攻城南门，稽胡守南城，不识谅，射之；矢下如雨；谅移攻西门，守兵识谅，即开门纳之，毓、诞皆死。
綦良攻慈州刺史上官政，不克，〔〖胡三省注〗隋志：魏郡滏阳县，后周置；开皇十年，置慈州，大业初，州废。〕引兵攻行相州事薛胄，又不克，〔〖胡三省注〗魏郡，置相州，治安阳。〕遂自滏口攻黎州，〔〖胡三省注〗隋志：汲郡黎阳县，旧置黎州。〕塞白马津。余公理自太行下河内，帝以右卫将军史祥为行军总管，军于河阴。〔〖胡三省注〗河阴县，属洛阳郡，北对河阳岸。〕祥谓军吏曰：“余公理轻而无谋，恃众而骄，不足破也。”公理屯河阳，祥具舟南岸，公理聚兵当之。祥简精锐于下流潜济，公理闻之，引兵拒之，战于须水。〔〖胡三省注〗按《九域志》：郑州荣阳县有须水镇。然其地在河南。史祥既济河击余公理，当遇战于河阳界。《水经注》：溴水出原城西北原山勋掌谷，东南流过河阳无辟城，又南入于河。疑“须水”当作“溴水”。杜佑通典作湨水，音同。则“须”字误明矣。〕公理未成列，祥击之，公理大败。祥东趣黎阳，綦良军不战而溃。祥，宁之子也。〔〖胡三省注〗史宁从宇文氏于兵间，屡有战功。〕
帝将发幽州兵，疑幽州总管窦抗有贰心，问可使取抗者于杨素，素荐前江州刺史勃海李子雄，〔〖胡三省注〗隋志：九江郡，旧置江州。〕授上大将军，拜广州刺史。〔〖胡三省注〗拜广州而使之往幽州，未得之广州。〕又以左领军将军长孙晟为相州刺史，〔〖胡三省注〗隋志：左右领军府，各掌十二军籍帐、差科、辞讼之事。〕发山东兵，与李子雄共经略之。晟辞以男行布在谅所部，帝曰：“公体国之深，终不以儿害义，朕今相委，公其勿辞。”李子雄驰至幽州，止传舍，召募得千馀人。抗来诣子雄，子雄伏甲擒之。抗，荣定之子也。〔〖胡三省注〗窦荣定见一百七十五卷陈长城公至德二年。〕
子雄遂发幽州兵步骑三万，自井陉西击谅。时刘建围戍将京兆张祥于井陉，子雄破建于抱犊山下，〔〖胡三省注〗隋志：恒州石邑县有抱犊山。〕建遁去。李景被围月馀，诏朔州刺史代人杨义臣救之。〔〖胡三省注〗马邑郡，朔州，与代州接境。杨义臣，本姓尉迟。尉迟迥之乱，义臣父崇，以宗族之故自囚于狱，高祖慰释之。后崇与突厥战死，义臣尚幼，养于宫中，以其父诚节，赐姓杨氏。〕义臣帅马步二万，夜出西陉，〔〖胡三省注〗新唐志：代州雁门县有东陉关、西陉关。〕乔钟葵悉众拒之。义臣自以兵少，悉取军中牛驴，得数千头，复令兵数百人，人持一鼓潜驱之，匿于涧谷间。晡后，义臣复与钟葵战，兵初合，命驱牛驴者疾进，一时鸣鼓，尘埃张天，钟葵军不知，以为伏兵发，因而奔溃；义臣纵击，大破之。晋、绛、吕三州皆为谅城守，〔〖胡三省注〗隋志：临汾郡霍邑县，后魏置永安郡，开皇十六年置汾州，十八年改吕州。〕杨素各以二千人縻之而去。谅遣其将赵子开拥众十馀万，栅绝径路，屯据高壁，〔〖胡三省注〗高壁，岭名。〕布陈五十里。素令诸将以兵临之，自引奇兵潜入霍山，〔〖胡三省注〗霍山在霍邑东北，亦曰太白山，禹贡所谓岳阳，指是山之阳也。史记谓之霍太山。〕缘崖谷而进。素营于谷口，自坐营外，使军司入营简留三百人守营，军士惮北兵之强，不欲出战，多愿守营，因尔致迟。素责所由，军司具对，素即召所留三百人出营，悉斩之；更令简留，人皆无愿留者。素乃引军驰进，出北军之北，直指其营，鸣鼓纵火；北军不知所为，自相蹂践，杀伤数万。谅所署介州刺史梁脩罗屯介休，〔〖胡三省注隋介州治隰城县，而介休县属焉。〕闻素至，弃城走。
谅闻赵子开败，大惧，自将众且十万，拒素于蒿泽。会大雨，谅欲引军还，王頍谏曰：“杨素悬军深入，士马疲弊，王以锐卒自将击之，其势必克。今望敌而退，示人以怯，沮战士之心，益西军之气，〔〖胡三省注〗杨素军自长安来，故谓之西军。〕愿王勿还。”谅不从，退守清源。〔〖胡三省注〗开皇十六年，分晋阳置清源县，在晋阳西南。宋白曰：《地理志》：榆次县梗阳乡，魏戊邑。今梗阳故城在清源县南一百二十步。此县自汉至晋皆为榆次县地，隋置清源县，因县西清源水为名。〕
王頍谓其子曰：“气候殊不佳，兵必败，汝可随我。”杨素进击谅，大破之，擒萧摩诃。谅退保晋阳，素进兵围之，谅穷蹙，请降，馀党悉平。帝遣杨约赍手诏劳素。王頍将奔突厥，至山中，径路断绝，知必不免，谓其子曰：“吾之计数不减杨素，但坐言不见从，遂至于此，不能坐受擒获，以成竖子名。吾死之后，汝慎勿过亲故。”于是自杀，瘗之石窟中。其子数日不得食，遂过其故人，竟为所擒；并获頍尸，枭于晋阳。
群臣奏汉王谅当死，帝不许，除名为民，绝其属籍，竟以幽死。谅所部吏民坐谅死徙者二十馀万家。初，高祖与独孤后甚相爱重，誓无异生之子，尝谓群臣曰：“前世天子，溺于嬖幸，嫡庶分争，遂有废立，或至亡国；朕旁无姬侍，五子同母，可谓真兄弟也，岂有此忧邪！”帝又惩周室诸王微弱，故使诸子分据大镇，专制方面，权侔帝室。及其晚节，父子兄弟迭相猜忌，五子皆不以寿终。
臣光曰：昔辛伯谂周桓公曰：“内宠并后，外宠贰政，嬖子配嫡，大都偶国，乱之本也。〔〖胡三省注〗左传辛伯有是言，而狐突引之。〕”人主诚能慎此四者，乱何自生哉！隋高祖徒知嫡庶之多争，孤弱之易摇，曾不知势钧位逼，虽同产至亲，不能无相倾夺。考诸辛伯之言，得其一而失其三乎！
冬，十月，己卯，葬文皇帝于太陵，庙号高祖，与文献皇后同坟异穴。
诏除妇人及奴婢、部曲之课，男子二十二成丁。〔〖胡三省注〗隋因周、齐之制，妇人及奴婢、部曲课役各随给田为差；军人以二十二成丁。至是，以户口益多，府库盈溢，故有是诏。是后兵役繁兴，盗贼倮起，而是诏为其文矣。〕
章仇太翼言于帝曰：“陛下木命，雍州为破木之冲，〔〖胡三省注〗本旺在卯；雍州在西，西位也，故为破木之冲。雍，于用翻。〕不可久居。又谶云：‘修治洛阳还晋家。’”帝深以为然。十一月，乙未，幸洛阳，留晋王昭守长安。杨素以功拜其子万石、仁行、侄玄挺为仪同三司，赉物五万段，绮罗千匹，谅妓妾二十人。
丙申，发丁男数十万掘堑，自龙门东接长平、汲郡，〔〖胡三省注〗龙门县，属蒲州。长平郡，泽郡，冲州龙门县，属蒲州。长平郡，泽郡，冲州。〕抵临清关，〔〖胡三省注〗《唐志》：冲州新乡县东北有临清关。〕渡河至浚仪、襄城，〔〖胡三省注〗浚儀，汴州。襄城，汝州。〕达于上洛，〔〖胡三省注〗上洛，商州。〕以置关防。
壬子，陈叔宝卒；赠大将军、长城县公，〔〖胡三省注〗长城县属吴郡，今长兴县是也。〕谥曰炀。〔〖胡三省注〗谥法：好内怠政曰煬。帝谥陈叔宝曰煬，岂知己不令终，亦谥曰煬乎。〕
癸丑，下诏于伊洛建东京，仍曰：“宫室之制，本以便生，今所营构，务从俭约。”
蜀王秀之得罪也，右卫大将军元胄坐与交通除名，久不得调。时慈州刺史上官政坐事徙岭南，将军丘和以蒲州失守除名，胄与和有旧，酒酣，谓和曰：“上官政，壮士也，今徙岭表，得无大事乎！”因自拊腹曰：“若是公者，不徒然矣。”和奏之，胄竟坐死。〔〖胡三省注〗元冑乘危而挤元旻于死，岂知丘和在其后乎。〕于是征政为骁卫将军，〔〖胡三省注〗唐六典曰：汉武帝以李广为骁骑将军，后省。光武改屯骑为骁骑。晋文王立晋台，以为宿卫之官，历宋、齐、梁、陈、后魏、北齐并有骁骑将军之职。后周有左、右骁骑，率上士二人；至隋煬帝改左、右备身为左、右骁卫，寻以其所领名豹骑，而又别置备身。〕以和为代州刺史。
司马光（1019年11月17日－1086年），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宋史》，《辞海》等明确记载，世称涑水先生。生于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主持编纂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生平著作甚多，主要有史学巨著《资治通鉴》、《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潜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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