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显宗成皇帝 咸康元年

(乙未 公元335年)

春,正月,庚午朔,帝加元服。〔〖胡三省注〗沈约《礼志》曰:古者无天子冠礼,故筮日、筮宾、冠于阼,以著代醮于客位,三加弥尊,皆士礼耳。汉顺帝冠,兼用曹褒新礼。褒新礼今不存。《礼仪志》又云:乘舆初加缁布进贤,次篾弁、武弁,次通天,皆于高庙。江左诸帝将冠,金石宿设,百僚陪位,又豫于殿上铺大床,御府令奉冕帻、簪导、衮服以授侍中、常侍,太尉加帻,太保加冕。将加冕,太尉跪读祝文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皇帝穆穆,思弘衮职。钦若昊天,六合是式。率遵祖考,永永无极。眉寿无期,介兹景福。”加冕讫,侍中系玄紞,侍中脱绛纱服,加衮服。冠事毕,太保率群臣奉觞上寿,王以下三称万岁乃退。郑樵曰:用魏仪一加,既加元服,拜于太庙。〕大赦,改元。

成、赵皆大赦,成改元玉恒,赵改元建武。

成主期立皇后阎氏,以卫将军尹奉为右丞相,骠骑将军、尚书令王瓌为司徒。

赵王虎命太子邃省可尚书奏事,唯祀郊庙、选牧守、征伐、刑杀乃亲之。虎好治宫室,鹳雀台崩,〔〖胡三省注〗鹳雀台,在邺,即魏武所起铜雀台。好,呼到翻。〕杀典匠少府任汪;〔〖胡三省注〗典匠少府,即汉将作大匠之职也。少,诗照翻。任,音壬。〕复使修之,倍于其旧。邃保母刘芝封宜城君,关预朝权,受纳贿赂,求仕进者多出其门。

慕容皝置左、右司马,以司马韩矫、军祭酒封弈为之。

司徒导以赢疾,不堪朝会,三月,乙酉,帝幸其府,与群臣宴于内室,拜导并拜其妻曹氏。侍中孔坦密表切谏,以为帝初加元服,动宜顾礼,帝从之。坦又以帝委政于导,从容言曰:“陛下春秋已长,圣敬日跻,〔〖胡三省注〗日跻,犹日进也。〕宜博纳朝臣,谘诹善道。”导闻而恶之,出坦为廷尉。坦不得意,以疾去职。

丹阳尹桓景,为人谄巧,导亲爱之。会荧惑守南斗经旬,〔〖胡三省注〗晋《天文志》:南斗六星,天庙也,丞相、太宰之位。〕导谓领军将军陶回曰:“斗,扬州之分,〔〖胡三省注〗《天文志》:斗、牛、女,扬州;九江入斗一度,丹阳入斗十六度分,扶问翻。〕吾当逊位以厌天谴。”〔〖胡三省注〗厌,一叶翻。〕回曰:“公以明德作辅,而与桓景造膝,使荧惑何以退舍!”导深愧之。

导辟太原王濛为掾,王述为中兵属。〔〖胡三省注〗晋公府诸曹,有参军,有掾,有属。〕述,昶之曾孙也。〔〖胡三省注〗王昶,仕魏镇荆州,以功名自见。昶,丑两翻。〕濛不修小廉,而以清约见称,与沛国刘惔齐名,友善。惔常称濛性至通而自然有节。濛曰:“刘君知我,胜我自知。”当时称风流者,以惔、濛为首。述性沈静,每坐客辩论蜂起,而述处之恬如也。〔〖胡三省注〗沈,持林翻。坐,徂臥翻。處,昌呂翻。〕年三十,尚未知名,人谓之痴。导以门地辟之。既见,唯问在东米价,〔〖胡三省注〗述盖自东吴至建康。〕述张目不答。导曰:“王掾不痴,人何言痴也!”尝见导每发言,一坐莫不赞美,述正色曰:“人非尧、舜,何得每事尽善!”导改容谢之。

赵王虎南游,临江而还。〔〖胡三省注〗还,从宣翻,又如字。〕有游骑十余至历阳,历阳太守袁耽表上之,不言骑多少。朝廷震惧,司徒导请出讨之。夏,四月,加导大司马、假黄钺、都督征讨诸军事。癸丑,帝观兵广莫门,〔〖胡三省注〗广莫门,建康城北门也。〕分命诸将救历阳及戍慈湖、牛渚、芜湖;司空郗鉴使广陵相陈光将兵入卫京师。俄闻赵骑至少,又已去,戊午,解严,王导解大司马。袁耽坐轻妄免官。

赵征虏将军石遇攻桓宣于襄阳,不克。

大旱,会稽余姚米斗五百。

秋,七月,慕容皝立子雋为世子。

九月,赵王虎迁都于邺,〔〖胡三省注〗赵王勒定都襄国,虎迁于邺。〕大赦。

初,赵主勒以天竺僧佛图澄豫言成败,数有验,敬事之。及虎即位,奉之尤谨,衣以绫锦,乘以雕辇。〔〖胡三省注〗彫辇,彫镂以为饰。数,所角翻。衣,于既翻。〕朝会之日,太子、诸公扶翼上殿,主者唱“大和尚”,〔〖胡三省注〗主者,谓掌巿仪者也。〕众坐皆起。使司空李农旦夕问起居,太子、诸公五日一朝。〔〖胡三省注〗诸公,虎诸也;虎称天王,降诸子封王者爵为公。〕国人化之,率多事佛。澄之所在,无敢向其方面涕唾者。争造寺庙,削发出家。虎以其真伪杂糅,或避赋役为奸宄,〔〖胡三省注〗宄,音轨。〕乃下诏问中书曰:“佛,国家所奉。里闾小人无爵秩者,应事佛不?”〔〖胡三省注〗不,读曰否。〕著作郎王度等〔〖胡三省注〗晋《职官志》曰:著作郎,周左史之任也。汉东京,图籍在东观,有其名,尚未有官。魏明帝太和中,诏置著作郎,于此始有其官,隶中书省。及晋受命,制曰:“著作旧属中书,而祕书既典文籍,今改中书省著作为祕书著作。”于是改隶祕书省;自后别置省,而犹隶祕书。〕议曰:“王者祭祀,典礼具存。佛,外国之神,非天子诸华所应祠奉。汉氏初传其道,〔〖胡三省注〗事见四十五卷汉明帝永平八年。〕唯听西域人立寺都邑以奉之,〔〖胡三省注〗汉人初谓官府为寺。后汉自西域白马驼经来,初止于鸿胪寺,遂取寺名,创置白马寺。〕汉人皆不得出家;魏世亦然。今宜禁公卿以下毋得诣寺烧香、礼拜;其赵人为沙门者,皆返初服。”〔〖胡三省注〗谓使还服华人之服。〕虎诏曰:“朕生自边鄙,忝君诸夏,至于飨祀,应从本俗。其夷、赵百姓乐事佛者,特听之。”

赵章武王斌帅精骑二万并秦、雍二州兵以讨薄句大,平之。〔〖胡三省注〗去年斌等为薄句大所败。斌,音彬。帅,读曰率。骑,奇寄翻。雍,于用翻。句,音钩。〕

成太子班之舅罗演,与汉王相天水上官澹〔〖胡三省注〗李寿封汉王。相,息亮翻。澹,徒览翻。〕谋杀成主期,立班子。事觉,期杀演、澹及班母罗氏。

期自以得志,轻诸旧臣,信任尚书令景骞、尚书姚华、田褒、中常侍许涪等,刑赏大政,皆决于数人,希复关公卿。褒无它才,尝劝成主雄立期为太子,故有宠。由是纪纲隳紊,雄业始衰。

冬,十月,乙未朔,日有食之。

慕容仁遣王齐等南还。〔〖胡三省注〗去年齐等为慕容仁所留。〕齐等自海道趣棘城,齐遇风不至。十二月,徐孟等至棘城,慕容皝始受朝命。

段氏、宇文氏各遣使诣慕容仁,馆于平郭城外。皝帐下督张英将百余骑间道潜行掩击之,斩宇文氏使十余人,生擒段氏使以归。

是岁,明帝母建安君荀氏卒。荀氏在禁中,尊重同于太后;诏赠豫章郡君。〔〖胡三省注〗荀氏,元帝宫人也,生明帝。自以位卑,每怀怨望,为帝所谴,渐见疏薄。及明帝即位,封建安君,别立第宅。太宁元年,迎还台内,供奉隆厚。及帝立,尊重同于太后。〕

代王翳槐以贺兰蔼头不恭,〔〖胡三省注〗蔼头,翳槐舅,有拥护之功,事见九十三卷咸和二年。至四年,逐纥那,立翳槐。又贺兰部也,挟亲恃功,所以不恭。〕将召而戮之,诸部皆叛。代王纥那自宇文部入,诸部复奉之。〔〖胡三省注〗纥那出奔见上卷咸和四年。〕翳槐奔邺,赵人厚遇之。

初,张轨及二子寔、茂,虽保据河右,而军旅之事无岁无之。及张骏嗣位,境内渐平。骏勤修庶政,总御文武,咸得其用,民富兵强,远近称之,以为贤君。骏遣将杨宣伐龟兹、鄯善,于是西域诸国焉耆、于阗之属,皆诣姑臧朝贡。〔〖胡三省注〗龟兹,音兵慈。鄯,上扇翻。窴,徒贤翻,又徒见翻。〕骏于姑臧南作五殿,〔〖胡三省注〗骏起谦光殿,四面各起一殿:东曰宜阳青殿,以春三月居之;南曰朱阳赤殿,夏三月居之;西曰政刑白殿,秋三月居之;北曰玄武黑殿,冬三月居之。章服器物,皆依方色。〕官属皆称臣。

骏有兼秦、雍之志,遣参军麹护上疏,以为:“勒、雄既死,虎、期继逆,兆庶离主,渐冉经世;先老消落,后生不识,慕恋之心,日远日忘。乞敕司空鉴、征西亮等泛舟江、沔,首尾齐举。”〔〖胡三省注〗郗鉴时镇京口,庾亮时镇武昌。沔,弥兗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