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昭宗圣穆景文孝皇帝 光化二年

(己未 公元899年)

春,正月,丁未,中书侍郎兼吏部尚书、同平章事崔胤罢守本官。以兵部尚书陆扆同平章事。〔〖胡三省注〗崔胤、陆扆迭为拜罢。〕

朱全忠表李罕之为昭义节度使,又表权知河阳留后丁会、武宁留后王敬荛、〔〖胡三省注〗荛,如招翻。〕彰义留后张珂并为节度使。〔〖胡三省注〗河阳、武宁皆附属朱全忠,独张珂在泾州,而为之请节钺,亦所以结之。〕

杨行密与朱瑾将兵数万攻徐州,军于吕梁,朱全忠遣骑将张归厚救之。

刘仁恭发幽、沧等十二州兵十万,〔〖胡三省注〗十二州:幽、涿、瀛、莫、平、营、蓟、妫、檀、沧、景、德也。幽州巡属更有蔚、新、武三州,刘仁恭留以备河东,不发其兵。〕欲兼河朔。攻贝州,拔之,城中万馀户,尽屠之,投尸清水。〔〖胡三省注〗清水,即清河之水。〕由是诸城各坚守不下。仁恭进攻魏州,营于城北。魏博节度使罗绍威求救于朱全忠。

朱全忠遣崔贤还蔡州,〔〖胡三省注〗崔洪以弟贤为质,见上年。〕发其兵二千诣大梁。二月,蔡将崔景思等杀贤,劫崔洪,悉驱兵民度淮奔杨行密。兵民稍稍遁归,〔〖胡三省注〗安土重迁,人情之常也。〕至广陵者不满二千人。全忠命许州刺史朱友裕守蔡州。

朱全忠自将救徐州,杨行密闻之,引兵去。汴人追及之于下邳,〔〖胡三省注〗下邳,古县,唐属徐州。《九域志》,在徐州东一百八十里。〕杀千馀人。全忠行至辉州,〔〖胡三省注〗是年,朱全忠表以宋州之碭山、虞城、单父,曹州之成武,置辉州,即单州之封域也。〕闻淮南兵已退,乃还。

三月,朱全忠遣其将李思安、张存敬将兵救魏博,屯于内黄。〔〖胡三省注〗《九域志》:内黄县在魏州西南二百一十四里。〕癸卯,全忠以中军军于滑州。刘仁恭谓其子守文曰:“汝勇十倍于思安,当先虏鼠辈,后擒绍威耳!”乃遣守文及其妹婿单可及将精兵五万击思安于内黄。丁未,思安使其将袁象先伏兵于清水之右,〔〖胡三省注〗淇水东过内黄,谓之白沟水,亦谓之清河水。〕思安逆战于繁阳,〔〖胡三省注〗繁阳,汉古县,唐并省入内黄。杜佑曰:“汉繁阳县故城在内黄县西北。〕阳不胜而却,守文逐之。及内黄之北,思安勒兵还战,伏兵发,夹击之。幽州兵大败,斩可及,杀获三万人,守文仅以身免。可及,幽州骁将,号“单无敌”,燕军失之丧气。〔〖胡三省注〗李克用轻单可及而有木瓜涧之败,刘仁恭轻李思安而单可及丧元,是以用兵者戒于轻敌。〕思安,陈留人也。

时葛从周自邢州将精骑八百已入魏州。戊申,仁恭攻上水关、馆陶门。〔〖胡三省注〗馆陶门,魏州城北门,由此门出,趣馆陶县,因以为门名。〕从周与宣义牙将贺德伦出战,顾门者曰:“前有大敌,不可返顾。”命阖其扉。〔〖胡三省注〗扉,门扇也。〕从周等殊死战,仁恭复大败,擒其将薛突厥、王郐郎。明日,汴、魏乘胜合兵击仁恭,破其八寨,仁恭父子烧营而遁。汴、魏之人长驱追之,至临清,拥其众入永济渠,杀溺不可胜纪。镇人亦出兵邀击于东境,〔〖胡三省注〗镇人,王镕之兵,深、冀,赵之东境。〕自魏至沧五百里间,僵尸相枕。仁恭自是不振,而全忠益横矣。〔〖胡三省注〗幽、并之兵势皆挫,故全忠益横。〕德伦,河西胡人也。〔〖胡三省注〗薛史:贺德伦,其先河西部落人,父怀庆,隶滑州军,为小校,故德伦少为滑牙将。〕

刘仁恭之攻魏州也,罗绍威遣使修好于河东,且求救。壬午,李克用遣李嗣昭将兵救之。会仁恭已为汴兵所败,绍威复与河东绝,〔〖胡三省注〗自李存信莘县之败,魏与并绝矣,今因求救而通好;并兵未至,而汴人有功,故复与并绝。〕嗣昭引还。

葛从周乘破幽州之势,自土门攻河东,拔承天军。别将氏叔琮自马岭入,〔〖胡三省注〗马岭,在太原府太谷县东南八十里。〕拔辽州乐平,〔〖胡三省注〗晋分汉沾县置乐平县,唐属辽州。〕进军榆次。〔〖胡三省注〗榆次,古县,唐属太原府。〕李克用遣内牙军副周德威击之。

叔琮有骁将陈章,号“陈夜叉”,为前锋,〔〖胡三省注〗俗言阴府有鬼使曰夜叉;时人以陈章鸷悍可畏如夜叉然,因称之。〕请于叔琮曰:“河东所恃者周杨五,〔〖胡三省注〗周德威小字杨五。〕请擒之,求一州为赏。”克用闻之,以戒德威,德威曰:“彼大言耳。战于洞涡,〔〖胡三省注〗洞涡水出沾县北北山,东流南屈,过受阳县故城东,西过榆次县南。此据水经注也。魏收地形志:洞涡水一出木瓜岭,一出沾岭,一出大廉山,一出原过祠下,五水合流,故曰同过,后语转为洞涡。按高欢建大亟相府于晋阳,魏收已策名霸府。齐受魏禅,以晋阳为别都。魏收多从其主往来晋阳宫,宜知地名之的。〕德威微服往挑战,谓其属曰:“汝见陈夜叉即走。”章果逐之,德威奋铁檛击之坠马,生擒以献。因击叔琮,大破之,斩首三千级。叔琮弃营走,德威追之,出石会关,又斩千余级。后周亦引还。

丁巳,朱全忠遣河阳节度使丁会攻泽州,下之。〔〖胡三省注〗去年十二月,河东兵取泽州。《考异》曰:《实录》:“丁巳,葛从周复取泽州。”按《编遗录》:“丁巳,河阳丁会收复泽州。”《实录》云从周,误也。唐太祖纪年录:“三月,周德威败氏叔琮于洞涡驿。先是逆温令丁会将兵助李罕之,戍潞州。至是,葛从周复入潞州以代丁会,贼复陷我泽州。”梁《实录》、薛史梁纪皆云六月方遣从周入潞州,纪年录于此连言后事耳。〕

婺州刺史王坛为两浙所围,〔〖胡三省注〗去年闰月,两浙兵攻婺州。〕求救于宣歙观察使田頵。〔〖胡三省注〗按宣歙观察,先是已升宁国军,以田頵为节度使。〕夏,四月,頵遣行营都指挥使康儒救之。

五月,甲午,置武信军于遂州,以遂、合等五州隶之。〔〖胡三省注〗王建之志也。〕

李克用遣蕃、汉马步都指挥使李君庆将兵攻李罕之,己亥,围潞州。朱全忠出屯河阳,辛丑,遣其将张存敬救之,壬寅,又遣丁会将兵继之。大破河东兵,君庆解围去。克用诛君庆及其裨将伊审、李弘袭,以李嗣昭为蕃、汉马步都指挥使,代之攻潞州。

庚戌,康儒等败两浙兵于龙丘,〔〖胡三省注〗龙丘,本汉太末县,贞观八年更名龙丘,即今龙游县。《九域志》:属衢州,在州东七十五里。〕擒其将王球,〔〖胡三省注〗王球为主将,以攻婺州而见擒于龙丘,盖以浙兵逆与宣兵战也。〕遂取婺州。〔〖胡三省注〗景福元年,王坛得婺州,至是失之。〕

六月,乙丑,李罕之疾亟。〔〖胡三省注〗亟,纪力翻。〕丁卯,全忠表罕之为河阳节度使,以丁会为昭义节度使。未几,又以其将张归霸守邢州,遣葛从周代会守潞州。〔〖胡三省注〗《考异》曰:《编遗录》:“六月,乙丑,李罕之疾甚,请归河阳。丁卯,上令抽大军迴,以丁会权制置,绥怀、上党,上乃东归。”不言遣从周入潞。薛居正五代史梁纪:“六月,帝表丁会为潞州节度使,以李罕之疾亟故也。又遣葛从周由固镇路入于潞州,以援丁会。”梁《实录》、后唐纪皆云代会。自此至潞州破,贺德伦走,不复见会名。或者李罕之既卒,复召会守河阳,以从周代之,不可知也。今因会镇潞,终言之。〕

以西川大将王宗佶为武信节度使。〔〖胡三省注〗王建之请也。〕宗佶,本姓甘,洪州人也。

丁丑,李罕之薨于怀州。〔〖胡三省注〗李罕之自潞州赴河阳,至怀州而卒。〕

保义节度使王珙,性猜忍,虽妻子亲近,常不自保。至是军乱,为麾下所杀,〔〖胡三省注〗僖宗中和初,王重盈镇陕,传子珙,至是而亡。〕推都将李璠为留后。〔〖胡三省注〗璠,音烦。〕

秋,七月,朱全忠海州戍将陈海宾请降于杨行密。淮海游奕使张训以汉宾心未可知,与涟水防遏使庐江王绾将兵二千直趣海州,遂据其城。〔〖胡三省注〗杨行密自此遂有海州。〕

加荆南节度使成汭兼中书令。

马殷遣其将李唐攻道州,蔡结聚群蛮,伏兵于隘以击之,大破唐兵。唐曰:“蛮所恃者,山林耳。若战平地,安能败我!”乃命因风燔林,火烛天地,群蛮惊遁,遂拔道州,擒结,斩之。

朱全忠召葛从周于潞州,使贺德伦守之。八月,丙寅,李嗣昭引兵至潞州城下,分兵攻泽州。己巳,汴将刘玘弃泽州走,河东兵进拔天井关。以李孝璋为泽州刺史。〔〖胡三省注〗“李孝璋”,当作“李存璋”。〕贺德伦闭城不出,李嗣昭日以铁骑环其城,捕刍牧者,附城三十里禾黍皆刈之。乙酉,德伦等弃城宵遁,趣壶关,〔〖胡三省注〗贺德伦之兵既不得出城刍牧,城外禾忝又空,粮援俱绝,宜其遁也。《九域志》:壶关县在潞州东二十五里。〕河东将李存审〔〖胡三省注〗李存审,即符存审。〕伏兵邀击之,杀获甚众。葛从周以援兵至,闻德伦等已败,乃还。

九月,癸卯,以凤翔节度使李茂贞为凤翔、彰义节度使。〔〖胡三省注〗是年,春正月,朱全忠表张珂为彰义节度使。张氏镇泾州,凡三帅矣,今命李茂贞兼领之。〕

李克用表汾州刺史孟迁为昭义留后。〔〖胡三省注〗为孟迁以潞州叛李克用张本。〕

淄青节度使王师范以沂、密内叛,〔〖胡三省注〗当是时,朱全忠尽有河南一道之地,王师范亦附属焉。若沂、密内叛,将安归邪﹖又不乞师于全忠而乞师于杨行密,此事当考。〕乞师于杨行密。冬,十月,行密遣海州刺史台濛、副使王绾将兵助之,拔密州,归于师范。将攻沂州,先使觇之,〔〖胡三省注〗觇,丑廉翻。〕曰:“城中皆偃旗息鼓。”绾曰:“此必有备,而救兵近,不可击也。”诸将曰:“密已下矣,沂何能为!”绾不能止,乃伏兵林中以待之。诸将攻沂州不克,救兵至,引退。〔〖胡三省注〗此救兵果谁兵欤﹖〕州兵乘之,绾发伏击败之。

十一月,陕州都将朱简杀李璠,自称留后,附朱全忠,仍请更名友谦,预于子侄。〔〖胡三省注〗朱全忠又兼有陕、虢。〕

加忠义节度使赵匡凝兼中书令。

马殷遣其将李琼攻郴州,执陈彦谦,斩之;进攻连州,鲁景仁自杀,湖南皆平。〔〖胡三省注〗马殷始尽有湖南之地。〕

十二月,加魏博节度使罗绍威同平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