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二三六 唐纪五十二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十一
唐德宗神武圣文皇帝 贞元十七年
(辛巳 公元801年)
春,正月,甲寅,韩全义至长安,窦文场为掩其败迹,上礼遇甚厚。全义称足疾,不任朝谒,春,正月,甲寅,韩全义至长安,窦文场为掩其败迹,上礼遇甚厚。全义称足疾,不任朝谒,遣司马崔放入对。放为全义引咎,谢无功,上曰:“全义为招讨使,能招来少诚,其功大矣,何必杀人然后为功邪!”遣司马崔放入对。放为全义引咎,谢无功,上曰:“全义为招讨使,能招来少诚,其功大矣,何必杀人然后为功邪!”闰月,甲戌,归夏州。闰月,甲戌,归夏州。
春季,正月,甲寅(二十一日),韩全义来到长安,窦文场替他遮掩军队溃败的行迹,德宗以非常隆重的礼仪厚待他。韩全义声称得了脚病,不能上朝谒见,派遣司马崔放入朝回答德宗的提问。崔放替韩全义承认过失,以没有取得成效而谢罪。德宗说:“韩全义担任招讨使,能够将吴少诚招来,这个功劳就够大的了,为什么一定要将人们杀死,然后才算是功劳呢?”闰正月,甲戌(十一日),韩全义回夏州去了。
韦士宗既入黔州,韦士宗既入黔州,妄杀将吏,人心大扰。士宗懼,三月,脱身亡走。夏,四月,辛亥,以右谏议大夫裴佶为黔州观察使。妄杀将吏,人心大扰。士宗懼,三月,脱身亡走。夏,四月,辛亥,以右谏议大夫裴佶为黔州观察使。
韦士宗进入黔州以后,胡乱杀害高级官员,人心大为混乱。韦士宗害怕了,三月,他脱出身来,逃亡而去。夏季,四月,辛亥(二十日)。德宗任命右谏议大夫裴佶为黔州观察使。
五月,壬戌朔,日有食之。五月,壬戌朔,日有食之。
五月,壬戌朔(初一),出现日食。
朔方邠、宁,庆节度使杨朝晟朔方邠、宁,庆节度使杨朝晟防秋于宁州,乙酉,薨。防秋于宁州,乙酉,薨。
朔方邠、宁、庆节度使杨朝晟在宁州防御吐藩。乙酉(二十四日),杨朝晟去世。
初,浑瑊遣兵马使李朝寀将兵戌定平。初,浑瑊遣兵马使李朝寀将兵戌定平。瑊薨,朝寀请以其众隶神策军;诏许之。瑊薨,朝寀请以其众隶神策军;诏许之。
当初,浑瑊派遣兵马使李朝寀领兵戍守定平。浑瑊去世以后,李朝寀请示将他的部众隶属于神策军,德宗颁诏答应了他的请求。
杨朝晟疾亟,召僚佐谓曰:“朝晟必不起,朔方命帅多自本军,虽徇众情,殊非国体。宁州刺史刘南金,练习军旅,宜使摄行军,且知军事,比朝迁择帅,杨朝晟疾亟,召僚佐谓曰:“朝晟必不起,朔方命帅多自本军,虽徇众情,殊非国体。宁州刺史刘南金,练习军旅,宜使摄行军,且知军事,比朝迁择帅,必无虞矣。”又以手书授监军刘英倩,英倩以闻。军士私议曰:“朝廷命帅,吾纳之,即命刘君,吾事之;若命帅于它军,彼必以其麾下来,吾属被斥矣,必拒之。”必无虞矣。”又以手书授监军刘英倩,英倩以闻。军士私议曰:“朝廷命帅,吾纳之,即命刘君,吾事之;若命帅于它军,彼必以其麾下来,吾属被斥矣,必拒之。”
杨朝晟病情加剧,便召集僚属对他们说:“我肯定不行了,对朔方军主帅的任命,人选往往出自本军,虽是顺从大家的意愿,但实在不符合国家的体统。宁州刺史刘南金熟悉军事,最好让他代理行军司马,暂且让他掌管军中事务,及至朝廷选任节帅时,就肯定没有忧虑了。”杨朝晟又把亲笔书信交给监军刘英倩,刘英倩又上报朝廷闻知。将士们私下议论说:“朝廷任命主帅,我们是接纳的,即便是任命刘君,我们也是侍奉他的。倘若从别的军队中任命主帅,那位主帅肯定要把他的部下带过来,我们这一班人就会遭受排斥了,所以我们一定要抵制此事。”
己丑,上遣中使往察军情,军中多与南金。辛卯,上复遗高品薛盈珍赍诏诣宁州。己丑,上遣中使往察军情,军中多与南金。辛卯,上复遗高品薛盈珍赍诏诣宁州。六月,甲午,盈珍至军,宣诏曰:“朝寀所将本朔方军,今将并之,以壮军势,威戎狄,以李朝寀为使,南金副之,军中以为何如?”诸将皆奉诏。六月,甲午,盈珍至军,宣诏曰:“朝寀所将本朔方军,今将并之,以壮军势,威戎狄,以李朝寀为使,南金副之,军中以为何如?”诸将皆奉诏。
己丑(二十八日),德宗派遣中使前往朔方察看军中的情势,军中将士多数亲附刘南金。辛卯(三十日),德宗再次派遣高品薛盈珍携带诏书前往宁州。六月,甲午(初三),薛盈珍来到军中,宣布诏旨说:“李朝寀率领的军队本来属于朔方军,现在准备将此军与你们合并,以便壮大军队的声势,威慑异族之人,任命李朝寀为节度使,让刘南金任他的副职,军中将士认为怎么样呢?”各将领都接受了诏命。
丙申,都虞候史经言于众曰:“李公命收弓刀而送甲胄二千。”军士皆曰:“李公欲内麾下二千为腹心,吾辈妻子其可保乎!”夜,造刘南金,欲奉以为帅,南金曰:“节度使固我所欲,然非天子之命则不可,军中岂无它将乎!”众曰:“弓刀皆为官所收,惟军事府尚有甲兵,丙申,都虞候史经言于众曰:“李公命收弓刀而送甲胄二千。”军士皆曰:“李公欲内麾下二千为腹心,吾辈妻子其可保乎!”夜,造刘南金,欲奉以为帅,南金曰:“节度使固我所欲,然非天子之命则不可,军中岂无它将乎!”众曰:“弓刀皆为官所收,惟军事府尚有甲兵,欲因以集事。”南金曰:“诸君不愿朝寀为帅,宜以情告敕使。若操甲兵,乃拒诏也。”命闭门不内。军士去,诣兵马使高固,固逃匿,搜得之。固曰:“诸君能用吾命则可。”众曰:“惟命。”固曰:“毋杀人,毋掠金帛。”众曰:“诺。”乃共诣监军,请奏之。众曰:“刘君既得朝旨为副帅,必挠吾事。”诈称监军命,召计事,至而杀之。欲因以集事。”南金曰:“诸君不愿朝寀为帅,宜以情告敕使。若操甲兵,乃拒诏也。”命闭门不内。军士去,诣兵马使高固,固逃匿,搜得之。固曰:“诸君能用吾命则可。”众曰:“惟命。”固曰:“毋杀人,毋掠金帛。”众曰:“诺。”乃共诣监军,请奏之。众曰:“刘君既得朝旨为副帅,必挠吾事。”诈称监军命,召计事,至而杀之。
丙申(初五),都虞候史经对大家说:“李公命令收缴弓箭刀剑,并且送去两千套盔甲。”将士们都说:“李公打算收纳自己的部下两千人,作为亲信,我们的妻子儿女还能得到保全吗?”夜间,大家来到刘南金处,打算拥戴他出任主帅,刘南金说:“出任节度使,固然是我所愿意的。然而,如果不是由天子任命的,那就不合适了。难道军队中就没有别的将领可以拥戴了吗?”大家说:“弓箭刀剑全被长官收缴去了,只有军事府还储藏着铠甲兵器,我们打算凭着军事府的武器聚众起事。”刘南金说:“如果诸位不愿意让李朝寀担任主帅,最好将其中的情由告诉圣上的使者。假如动起武来,就是抗拒诏命了。”于是刘南金让人关了门,不让众人进去。将士们离开以后,又到兵马使高固那里去,高固逃避开来,但将士们还是将他搜寻到了。高固说:“如果诸位能够按我说的去做,我就答应你们的要求。”大家说:“唯命是听。”高固说:“不得杀人,不得掳掠钱财布帛。”大家说:“是。”于是,高固与大家一起到监军那里,请监军奏报大家的要求。大家说:“既然刘君得到朝廷的旨意,出任副主帅,他肯定要阻挠我们的事情。”大家假意声称监军下达命令,传召他计议事情,刘南金一到,大家便将他杀了。
戊戌,制以李朝寀为邠宁节度使。是日,宁州告变者至,上追还制书,复遣薛盈珍往诇军情。壬寅,至军,军中以高固为请,盈珍即以上旨命固知军事。戊戌,制以李朝寀为邠宁节度使。是日,宁州告变者至,上追还制书,复遣薛盈珍往诇军情。壬寅,至军,军中以高固为请,盈珍即以上旨命固知军事。
戊戌(初七),德宗颁发制书任命李朝寀为邠宁节度使。就在这一天,报告宁州变乱的人来到朝廷,德宗将制书追回,再次派遣薛盈珍前去刺探军中的情势。壬寅(十一日),薛盈珍来到军中,军中将士请求任命高固,薛盈珍当即以德宗的旨意命令高固掌管军中事务。
或传戊戌制书至邠州,邠军惑,不知所从。或传戊戌制书至邠州,邠军惑,不知所从。奸人乘之,且为变。留后孟子周悉内精甲于府廷,日飨士卒,内以悦众心,外以威奸党。邠军无变,子周之谋也。奸人乘之,且为变。留后孟子周悉内精甲于府廷,日飨士卒,内以悦众心,外以威奸党。邠军无变,子周之谋也。
有人将戊戌日颁布的制书传到邠州,邠州军惶惑犹疑,不知道应当听从哪一个诏命,邪恶之徒利用这一时机,将要发起变乱。留后孟子周将精锐甲兵全部安置到官署的庭院中,每天大宴将士,对内是要博得大家的欢心,对外是威慑乱法犯禁的那一伙人。邠州军队没有发生变乱,就是由于有孟子周从中谋划的原故。
李錡既执天下利权,李錡既执天下利权,以贡献固主恩,以馈遗结权贵,恃此骄纵,无所忌惮,盗取县官财,所部官属无罪受戮者相继。浙西布衣崔善贞诣阙上封事,言宫市、进奉及盐铁之弊,因言锜不法事。上览之,不悦,命械送锜。锜闻其将至,先凿坑于道旁。己亥,善贞至,并锁械内坑中,生瘗之。以贡献固主恩,以馈遗结权贵,恃此骄纵,无所忌惮,盗取县官财,所部官属无罪受戮者相继。浙西布衣崔善贞诣阙上封事,言宫市、进奉及盐铁之弊,因言锜不法事。上览之,不悦,命械送锜。锜闻其将至,先凿坑于道旁。己亥,善贞至,并锁械内坑中,生瘗之。远近闻之,不寒而栗。锜复欲为自全计,增广兵众,选有材力善射者谓之挽强,远近闻之,不寒而栗。锜复欲为自全计,增广兵众,选有材力善射者谓之挽强,胡、奚杂类谓之蕃落,胡、奚杂类谓之蕃落,给赐十倍它卒。转运判官卢坦屡谏不悛,与幕傣李约等皆去之。约,勉之子也。给赐十倍它卒。转运判官卢坦屡谏不悛,与幕傣李约等皆去之。约,勉之子也。
李錡执掌全国的财政大权后,通过进献贡物来巩固主上的恩宠,通过赠送财物来结纳地位高、有权势的人、依仗着这一点而骄横放纵,没有一点顾忌与畏惧,非法盗占国库的财物,他统领的属吏中无罪而遭到杀害的人相继不断。浙西平民崔善贞前往朝廷进献秘密奏章,谈论宫市、进献贡物以及经营盐铁的弊病,因而讲到李錡不守法纪的事情。德宗看了他的奏章,很不高兴,命令将他用枷锁拘禁着送交李。李錡听说他就要到来,事先在道路旁边挖了一个土坑。己亥(初八),崔善贞到了,李錡将他连同枷锁一起推进坑中,活埋了他。远近各地的人们听说此事后,都不寒而。李錡又作了些想要自我保全的安排:增加士兵的人数,选拔多才强力、善于射箭的人,将他们称作“挽强”;对所收容的胡、奚等各族人,将他们称作“蕃落”,对他们的供给与赏赐,是其他士兵的十倍。转运判官卢坦屡次劝谏,他都不肯悔改,于是卢坦与幕僚李约等人都离开了他。李约是李勉的儿子。
己酉,以高固为邠宁节度使。固,宿将,以宽厚得众,节度使忌之,置于散地,同列多轻侮之;及起为帅,一无所报复,军中遂安。己酉,以高固为邠宁节度使。固,宿将,以宽厚得众,节度使忌之,置于散地,同列多轻侮之;及起为帅,一无所报复,军中遂安。
己酉(十八日),德宗任命高固为邠宁节度使。高固是一员老将,因待人宽和仁厚而得到大家的拥护,过去的节度使妒忌他,给他安排了一个闲散的职务,同事们大多轻视侮辱他。及至被起用为主帅,高固没有对任何一人实行报复,于是军中将士安定下来。
丁巳,成德节度使王武俊薨。丁巳,成德节度使王武俊薨。
丁巳(二十六日),成德节度使王武俊去世。
秋,七月,戊寅,吐蕃寇盐州。秋,七月,戊寅,吐蕃寇盐州。
秋季,七月,戊寅(十八日),吐潘侵犯盐州。
辛巳,以成德节度副使王士真为节度使。辛巳,以成德节度副使王士真为节度使。
辛巳(二十一日),德宗任命成德节度副使王士真为节度使。
己丑,吐蕃陷麟州,杀刺史郭锋,夷其城郭,掠居人及党项部落而去。锋,曜之子也。己丑,吐蕃陷麟州,杀刺史郭锋,夷其城郭,掠居人及党项部落而去。锋,曜之子也。
己丑(二十九日),吐蕃攻陷麟州,杀死刺史郭锋,铲平了麟州城廓,对当地居民以及党项部落掳掠了一番,便离去了。郭锋是郭曜的儿子。
僧延素为虏所得。虏将有徐舍人者,谓延素曰:“我英公之五代孙也。僧延素为虏所得。虏将有徐舍人者,谓延素曰:“我英公之五代孙也。武后时,吾高祖建义不成,武后时,吾高祖建义不成,子孙流播异域,虽代居禄位典兵,然思本之心不忘,顾宗族大,无由自拨耳。今听汝归。”遂纵之。子孙流播异域,虽代居禄位典兵,然思本之心不忘,顾宗族大,无由自拨耳。今听汝归。”遂纵之。
僧人延素被吐蕃俘获后,有个叫做徐舍人的吐蕃将领对延素说:“我是英国公李的五世玄孙。在武后时期,我的高祖徐敬业树立义旗,没有成功,子孙后代流亡迁徙到异国他乡。虽然我家世代身居官位,掌管军事,然而怀念故土之心难以忘却,只是照顾到我的宗族人口众多,没有机会自己解脱出来罢了。现在,我准许你回国。”于是徐舍人放走了延素。
上遣使敕韦皋出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势,纾北边患。上遣使敕韦皋出兵深入吐蕃以分其势,纾北边患。皋遣将将兵二万分出九道,攻吐蕃维、保、松州及栖鸡、老翁城。皋遣将将兵二万分出九道,攻吐蕃维、保、松州及栖鸡、老翁城。
德宗派遣使者敕令韦皋派兵深入到吐蕃疆域中去,以便分散他们的势力,缓解北部边疆的战祸。韦皋派遣将领率兵两万人分别由九条路线进发攻打吐蕃的维州、保州和松州以及栖鸡和老翁城。
河东节度使郑儋暴薨,不及命后事,军中喧哗,将有它变。中夜,十馀骑执兵召掌书记令狐楚至军门,诸将环之,河东节度使郑儋暴薨,不及命后事,军中喧哗,将有它变。中夜,十馀骑执兵召掌书记令狐楚至军门,诸将环之,使草遗表。楚在白刃之中,操笔立成。楚,德棻之族也。使草遗表。楚在白刃之中,操笔立成。楚,德棻之族也。八月,戊午,以河东行军司马严绶为节度使。八月,戊午,以河东行军司马严绶为节度使。
河东节度使郑儋突然去世,来不及安排后事,军中将士噪杂地大声喊叫,将要发生异常的变故。半夜时分,十多个人骑着马,握着兵器,将掌书记令狐楚召到军营门口,各将领围绕着他,让他起草郑儋的临终表章。在明晃晃的兵器中间,令狐楚拿起笔来,一会儿就写成了。令狐楚是令孤德棻的同族后人。八月,戊午(二十八日),德宗任命河东行军司马严绶为节度使。
九月,韦皋奏大破吐蕃于雅州。九月,韦皋奏大破吐蕃于雅州。
九月,韦皋奏称在雅州大破吐蕃。
左神策中尉窦文场致仕,以副使杨志廉代之。左神策中尉窦文场致仕,以副使杨志廉代之。
左神策中尉窦文场辞官归居,德宗让左神策中尉副使杨志廉替代他的职务。
韦皋屡破吐蕃,转战千里,凡拨城七,军镇五,焚堡百五十,斩首万馀级,捕虏六千,降户三千,遂围维州及昆明城。冬,十月,庚子,加皋检校司徒兼中书令,赐爵南康郡王。南诏王异牟寻虏获尤多,上遣中使慰抚之。韦皋屡破吐蕃,转战千里,凡拨城七,军镇五,焚堡百五十,斩首万馀级,捕虏六千,降户三千,遂围维州及昆明城。冬,十月,庚子,加皋检校司徒兼中书令,赐爵南康郡王。南诏王异牟寻虏获尤多,上遣中使慰抚之。
韦皋屡次打败吐蕃,转战千里,共计攻克城池七座,军镇五个,焚烧堡垒一百五十个,斩首一万多,捉住吐蕃六千人,招降人口三千户,并包围了维州以及昆明城。冬季,十月,庚子(十一日),德宗加封韦皋检校司徒兼中书令,赐爵为南康郡王。南诏王异牟寻俘获掳掠尤其繁多,德宗派遣中使慰问安抚他。
戊午,盐州剌史杜彦先弃城奔庆州。戊午,盐州剌史杜彦先弃城奔庆州。
戊午(二十九日),盐州刺史杜彦先放弃州城,逃奔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