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宪宗昭文章武大圣至神孝皇帝 元和十五年
（庚子 公元820年）
春，正月，沂、海、兗、密观察使曹华请徙理兗州，〔〖胡三省注〗自沂州徙治兗州。〕许之。
义成节度使刘悟入朝。
初，左军中尉吐突承璀谋立澧王恽为太子，上不许。及上寝疾，承璀谋尚未息。太子闻而忧之，密遣人问计于司农卿郭钊。钊曰：“殿下但尽孝谨以俟之，勿恤其他。”钊，太子之舅也。〔〖胡三省注〗钊，音诏。〕
上服金丹，多躁怒，左右宦官往往获罪，有死者，人人自危。庚子，暴崩于中和殿。〔〖胡三省注〗年四十三。〕时人皆言内常侍陈弘志弑逆，〔〖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但云“上崩于大明宫之中和殿”。旧纪曰：“时帝暴崩，皆言内官陈弘志弒逆，史氏讳而不书。”王守澄传曰：“宪宗疾大渐，内官陈弘庆等弒逆。宪宗英武，威德在人，内官秘之，不敢除讨，但云药发暴崩。”新传曰：“守澄与内常侍陈弘志弒帝于中和殿。”裴廷裕东观奏记云：“宣宗追恨光陵商臣之酷，郭太后亦以此暴崩。”然兹事暖昧，终不能测其虚实，故但云暴崩。〕其党类讳之，不敢讨贼，但云药发，外人莫能明也。
中尉梁守廉与诸宦官马进潭、刘承偕、韦元素、王守澄等共立太子，杀吐突承璀及澧王恽，赐左、右神策军士钱人五十缗，六军、威远人三十缗，〔〖胡三省注〗按新志：左、右龙武，左、右神策，号六军。今神策军赐钱既厚而复有六军，则明唐中世以后以左，右羽林、龙武、神武为六军也。威远别是一军。〕左、右金吾人十五缗。
闰月，丙午，穆宗即位于太极殿东序。是日，召翰林学士段文昌等及兵部郎中薛放、驾部员外郎丁公著对于思政殿。〔〖胡三省注〗以嗣君即位于太极殿东序及下文辍西宫朝临征之，中和殿、思政殿疑皆在西内。实录言宪宗崩于大明宫之中和殿，则在东内。〕放，戎之弟；公著，苏州人；皆太子侍读也。上未听政，放、公著常侍禁中，参预机密，上欲以为相，二人固辞。
丁未，辍西宫朝临，〔〖胡三省注〗西宫，即西内。大行在殡，臣子朝夕临。临，哭也。朝，如字，音陡遥翻。〕集群臣于月华门外。〔〖胡三省注〗唐东、西内皆有月华门。西内则太极门内之东厢有日华门，西厢有月华门。东内则宣政殿东廊有日华门，西廊有月华门。〕贬皇甫镈为崖州司户，市井皆相贺。
上议命相，令狐楚荐御史中丞萧俛。辛亥，以俛及段文昌皆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楚、俛与皇甫镈皆同年进士，上欲诛镈，〔〖胡三省注〗以其附吐突承璀欲立澧王也。〕俛及宦官救之，故得免。壬子，杖杀柳泌及僧大通，自馀方士皆流岭表，贬左金吾将军李道古循州司马。
壬子，杖杀柳泌及僧大通，自馀方士皆流岭表，贬左金吾将军李道古循州司马。〔〖胡三省注〗以其荐柳泌，且保护之也。〕
癸丑，以薛放为工部侍郎，丁公著为给事中。
乙卯，尊郭贵妃为皇太后。
丁卯，上与群臣皆释服从吉。〔〖胡三省注〗用汉文帝遗制也。〕
二月，丁丑，上御丹凤门楼，赦天下。事毕，盛陈倡优杂戏于门内而观之。〔〖胡三省注〗倡，音昌。〕丁亥，上幸左神策军观手搏杂戏。
庚寅，监察御史杨虞卿上疏，以为：“陛下宜延对群臣，周遍顾问，惠以气色，使进忠若趋利，论政若诉冤，如此而不致升平者，未之有也。”衡山人赵知微亦上疏谏上游畋无节。上虽不能用，亦不罪也。〔〖胡三省注〗吴分湘南县置衡山县，唐初属潭州，神龙三年度属衡州。九域志；在州东北二百三十里。〕
壬辰，废邕管，命容管经略使阳旻兼领之。
安南都护桂仲武至安南，杨清拒境不纳。清用刑惨虐，其党离心。仲武遣人说其酋豪，数月间，降者相继，得兵七千馀人。朝廷以仲武为逗遛，甲午，以桂管观察使裴行立为安南都护。乙未，以太仆卿杜式方为桂管观察使。丙申，贬仲武为安州刺史。
丹王逾薨。〔〖胡三省注〗逾，代宗子。〕
吐蕃寇灵武。
宪宗之末，回鹘遣合达干来求婚尤切，宪宗许之。三月，癸卯朔，遣合达干归国。
上见夏州观察判官柳公权书迹，爱之。辛酉，以公权为右拾遗、翰林侍书学士。〔〖胡三省注〗使之侍书而已，不使任代言之职。〕上问公权：“卿书何能如是之善？”对曰：“用笔在心，心正则笔正。”上默然改容，知其以笔谏也。公权，公绰之弟也。
辛未，安南将士开城纳桂仲武，执杨清，斩之。裴行立至海门而卒。〔〖胡三省注〗海门镇，在白州博白县东南。〕复以仲武为安南都护。
吐蕃寇盐州。
初，膳部员外郎元稹为江陵士曹，〔〖胡三省注〗宪宗元和五年，元稹贬江陵士曹，事见二百三十卷。〕与监军崔潭峻善。上在东宫，闻宫人诵稹歌诗而善之。及即位，潭峻归朝，献稹歌诗百馀篇。上问：“稹安在？”对曰：“今为散郎。”〔〖胡三省注〗郎中谓之正郎，员外郎谓之散郎。〕夏，五月，庚戌，以稹为祠部郎中、知制诰。〔〖胡三省注〗唐制：中书舍人六人，一人知制诰。开元初，以他官掌诏敕，未命，谓之兼知制诰。〕朝论鄙之。会同傣食瓜于阁下，〔〖胡三省注〗中书省曰凤阁，又有紫微阁。〕有青蝇集其上，中书舍人武儒衡以扇挥之曰：“适从何来，遽集于此！”〔〖胡三省注〗中书省曰凤阁，又有紫微阁。〕同僚皆失色，儒衡意气自若。
庚申，葬神圣章武孝皇帝于景陵，〔〖胡三省注〗景陵，在同州奉先县西北二十里金炽山。〕庙号宪宗。〔〖胡三省注〗古者祖有功而宗有德，商之中宗、高宗是也。西汉以文帝为太宗，武帝为世宗，宣帝为中宗，犹髣髴古意。东汉自明帝至桓帝庙号皆称宗，非古也。唐十七宗，令人所称者，三宗而已。〕
六月，以湖南观察使崔群为吏部侍郎，召对别殿。上曰：“朕升储副，知卿为羽翼。”〔〖胡三省注〗事见二百三十八卷宪宗元和七年。〕对曰：“先帝之意，久属圣明，臣何力之有！”〔〖胡三省注〗崔群之对，词气和而正，处送往事居之间，当以为法。〕
太后居兴庆宫，每朔望，上帅百官诣宫上寿。上性侈，所以奉养太后尤为华靡。〔〖胡三省注〗淮西既平，宪宗之政衰矣，况穆宗欲有以加之邪！〕
秋，七月，乙巳，以郓、曹、濮节度为天平军。〔〖胡三省注〗郓，音运。濮，博木翻。郓州，古须句国，秦为薛郡，汉为东平国，隋置郓州，京师东北一千六百九十七里。曹州，汉济阴国，后魏置西兗州，后周改曹州，取古国名也，京师东北一千四百五十三里。濮州，汉东郡鄄城县地，后魏置濮阳郡，隋为濮州，京师东北一千五百七十里。〕
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令狐楚坐为山陵使，部吏盗官物，又不给工人佣直，收其钱十五万缗为羡馀献之，怨诉盈路。丁卯，罢为宣、歙、池观察使。〔〖胡三省注〗以史氏所书令狐楚此事言之，则罢相诚是也；以宣宗之用令狐绹言之，则罢楚为非矣；观史必有能辨其是非者。宣州，秦鄣郡地，汉为丹杨郡，顺帝改为宣城郡，隋为宣州，京师东南三千五百五十一里。歙州，吴新都郡，晋改新安郡，隋为歙州，京师东南三千六百六十七里。池州，汉石城县地，梁昭明太子以其水出鱼美 ，改名贵池，唐置池州，东至宣州三百五里。歙，书涉翻。〕
八月，癸已，发神策兵二千浚鱼藻池。〔〖胡三省注〗鱼藻池在鱼藻宫。程大昌曰：禁池中有山，山中建鱼藻宫。王建宫词云：“鱼藻宫中锁翠娥，先皇幸处不曾过。而今池底休铺锦，菱叶鸡头渐渐多。”先皇，谓德宗也。自东内苑玄化门入禁苑，鱼藻宫在其西。〕
戊戌，以御史中丞崔植为中书侍郎、同平章事。
己亥，再贬令狐楚衡州刺史。
上甫过公除，〔〖胡三省注〗遵汉制三十七日释服，谓之公除。按此时二十七日公除，下所谓易月也。〕即事游畋声色，赐与无节。九月，欲以重阳大宴。〔〖胡三省注〗九月九日，谓之重阳。九，阳数也，故云。贞元五年，诏以二月一日、三月三日、九月九日为三令节，任文武百寮选胜地追赏为乐。〕拾遗李珏帅其同僚上疏曰：“伏以元朔未改，〔〖胡三省注〗玨，古岳翻。元朔未改，谓未踰年也。春秋书元年春王正月即位。〕园陵尚新，虽陛下就易月之期，俯从人欲；而《礼经》著三年之制，犹服心丧。〔〖胡三省注〗谓公除易服，为天下也。而三年之慕，内切于心，不可变也。〕遵同轨之会始离京，〔〖胡三省注〗左传：天子七月而葬，同轨毕至。〕告远夷之使未复命。〔〖胡三省注〗唐制：国有太丧，遣使宣遗诏于四夷，谓之告哀使。〕遏密弛禁，盖为齐人。〔〖胡三省注〗书舜典曰：三载，四海遏密八音。孔安国注：遏，绝也。密，静也。齐人，犹言齐民。〕合谋后庭，事将未可。”上不听。
戊午，加邠宁节度使李光颜、武宁节度使李愬并同平章事。
冬，十月，王承宗薨，其下秘不发丧，子知感、知信皆在朝，〔〖胡三省注〗宪宗元和十三年，王承宗以二子为质于朝，事见上卷。〕诸将欲取帅于属内诸州。参谋崔燧以承宗祖母凉国夫人命，告谕诸将及亲兵，〔〖胡三省注〗凉国夫人，盖王武俊之妻。〕立承宗之弟观察支使承元。
承元时年二十，〔〖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传作“年十八”。按承元，大和七年卒，年三十三。则于今年二十矣。今从实录。〕将士拜之，承元不受，泣且拜，诸将固请不已。承元曰：“天子遣中使监军，有事当与之议。”及监军至，亦劝之。承元曰：“诸公未忘先德，不以承元年少，欲使之摄军务，承元请尽节天子以遵忠烈王之志，诸公肯从之乎！”众许诺。承元乃视事于都将听事，〔〖胡三省注〗听，读曰厅。都将听事，都知兵马使之听事也。〕令左右不得谓己为留后，委事于参佐，密表请朝廷除帅。
庚辰，监军奏承宗疾亟，弟承元权知留后，并以承元表闻。
党项复引吐蕃寇泾州，连营五十里。
辛已，遣起居舍人拍耆诣镇州宣慰。〔〖胡三省注〗是年改恒州为镇州，避上名也。〕
壬午，群臣入阁，〔〖胡三省注〗欧阳修曰：唐故事，天子日御殿见群臣，曰常参。朔望荐食诸陵寝，有思慕之心，不能临前殿，则御便殿见群臣，曰入閤。宣政，前殿也，谓之衙，衙有仗。紫宸，使殿也。其不御前殿而御紫宸也，乃自正衙唤仗由閤门而入，百官俟朝子衙者因随而入见，故谓之入閤。程大昌曰：宣政之左有东上閤，宣政之右有西上閤，二閤在殿左右，而入閤者由之而入也。西内太极宫两仪殿左右有东、西閤门，而两廊下有日华、月华门。其曰閤者，即内殿也，非真有閤也。又曰：西内太极殿北有两仪殿，即常日视朝之所。太极殿两庑有东西二上閤，则是两閤皆有门可入已，又可转北而入两仪。按程大昌言西内二閤门，后说较为明白，而宣政殿入閤，则东内也。〕退。谏议大夫郑覃、崔郾等五人进言：“陛下宴乐过多，〔〖胡三省注〗郾，音偃。〕畋游无度。今胡寇压境，〔〖胡三省注〗谓吐蕃入寇也。〕忽有急奏，不知乘舆所在。又晨夕与近习倡优狎暱，〔〖胡三省注〗倡，音昌。暱，尼质翻。〕赐与过厚。大金帛皆百姓膏血，非有功不可与。虽内藏有馀，愿陛下爱之，万一四方有事，不复使有司重敛百姓。”时久无阁中论事者，〔〖胡三省注〗入阁，谏官论事，太宗之制也。〕上始甚讶之，〔〖胡三省注〗讶，惊疑也。〕谓宰相曰：“此辈何人？”对曰：“谏官。”上乃使人慰劳之，曰：“当依卿言。”宰相皆贺，然实不能用也。〔〖胡三省注〗考异曰：旧崔郾传曰：“上即位，荒于禽酒，坐朝常晚。郾与同列郑覃等延英切谏，上甚嘉之，畋游稍简。”杜牧郾行状曰：“穆宗皇帝春秋富盛，稍以畋游声色为事，公晨朝正殿，挥同列进而言曰：‘十一圣之功德，四海之大，万国之众，之治之乱，县于陛下。自山已东百城千里，昨日得之，今日失之。西望戎垒，距宗庙十舍，百姓憔悴，蓄积无有。愿陛下稍亲政事，天下幸甚。’诚至气直，天子为之动容敛袖，慰而谢之。”按是时未失山东，杜牧直取穆宗时事文饰以为郾谏辞耳。新传承而用之，皆误也。今从实录、旧传。〕覃，珣瑜之子也。〔〖胡三省注〗郑珣瑜，永贞间为相。〕
上尝谓给事中丁公著曰：“闻外间人多宴乐，此乃时和人安，足用为慰。”公著对曰：“此非佳事，恐渐劳圣虑。”上曰：“何故？”对曰：“自天宝以来，公卿大夫竞为游宴，沉酣昼夜，优杂子女，〔〖胡三省注〗乐记：扰杂子女。郑注曰：獶，或为优。孔颖达曰：獶杂，谓獮猴也。言舞戏之时，状如獮猴间杂，男子妇人无别也。〕不愧左右。如此不已，则百职皆废，陛下能无独忧劳乎！愿少加禁止，乃天下之福也。”〔〖胡三省注〗考异曰：实录：“明年二月景子，观神策杂伎。”因云“上尝召公著问”云云。旧纪遂云“其日，上欢甚，顾公著”云云。今因覃等谏荒宴事言之。〕
癸未，泾州奏吐蕃进营距州三十里，告急求救。以右军中尉梁守谦为左、右神策京西、北行营都监，将兵四千人，并发八镇全军救之。〔〖胡三省注〗左，右神策军分屯近畿，凡八镇，长武、兴平、好畤、普闰、郃阳、良原、定平、奉天也。宋白所记与此稍异。〕赐将士装钱二万缗。以郯王府长史邵同为太府少卿兼御史中丞，充答吐蕃请和好使。〔〖胡三省注〗郯王经，顺宗子也。缗，弥巾翻。郯，音谈。〕
初，秘书少监田洎入吐蕃为吊祭使，〔〖胡三省注〗按新书吐蕃传：帝即位，遣田洎往告哀。则以洎为告哀使，非吊祭使。〕吐蕃请与唐盟于长武城下，洎恐吐蕃留之不得还，唯阿而已。〔〖胡三省注〗还，音旋。唯，于癸翻。老子曰：唯之与阿，相去几何。〕既而吐蕃为党项所引入寇，因以为辞曰：“田洎许我将兵赴盟。”于是贬洎郴州司户。〔〖胡三省注〗洎，其冀翻。〕
成德军始奏王承宗薨。乙酉，徙田弘正为成德节度使，以王承元为义成节度使，刘悟为昭义节度使，李愬为魏博节度使。〔〖胡三省注〗田弘正自魏博徒成德，刘悟自义成徒昭义，李愬初自武宁徒昭义，寻改魏博。〕又以左金吾将军田布为河阳节度使。
渭州刺史郝玼出兵袭吐蕃营，所杀甚众。〔〖胡三省注〗元和四年，以原州之平凉县置行渭州。〕李光颜发邠宁兵救泾州。〔〖胡三省注〗考异曰：旧传，光颜救泾州事在十四年，今从实录。〕邠宁兵以神策受赏厚，皆愠曰：“人给五十缗而不识战斗者，彼何人邪！〔〖胡三省注〗谓上即位之赏也。〕常额衣资不得而前冒白刃者，此何人邪！”汹汹不可止。光颜亲为开陈大义以谕之，言与涕俱，然后军士感悦而行。将至泾州，吐蕃懼而退。丙戌，罢神策行营。〔〖胡三省注〗罢梁守谦之军也。〕
西川奏吐蕃寇雅州。辛卯，盐州奏吐蕃营于乌、白池，〔〖胡三省注〗盐州五原县有乌、白池，唐时盐州元管四池：乌池、白池、瓦窑池、细项池。青、白盐池在盐州北。〕寻亦皆退。
十一月，癸卯，遣谏议大夫郑覃诣镇州宣慰，赐钱一百万缗以赏将士。王承元既请朝命，诸将及邻道争以故事劝之，承元皆不听。及移镇义成，将士喧哗不受命，承元与柏耆召诸将以诏旨谕之，诸将号哭不从。承元出家财以散之，择其有劳者擢之，谓曰：“诸公以先代之故，不欲承元去，此意甚厚。然使承元违天子之诏，其罪大矣。昔李师道之未败也，朝廷尝赦其罪，师道欲行，诸将固留之。其后杀师道者亦诸将也。〔〖胡三省注〗事见上卷元和十三年、十四年。〕诸将勿使承元为师道，则幸矣。”因涕泣不自胜，且拜之。十将李寂等十馀人固留承元，承元斩以徇，军中乃定。丁未，承元赴滑州。〔〖胡三省注〗考异曰：旧承元传曰：“承元与柏耆召诸将于馆驿，谕之，斩李寂等，军中始定。”旧郑覃传曰：“王承元移授郑滑，镇之三军留承元，不能赴镇。承元乞重臣宜谕，乃以覃为宣谕使。初，镇卒辞语不逊，覃至，宣诏，谕以大义，军人释然听命。”按实录：“辛亥，田弘正奏：‘今月九日王承元领兵二千人赴滑州。’”计覃于时犹未能到镇州，作传者推以为覃功耳。今从承元传。〕将吏或以镇州器用财货行，承元悉命留之。
上将幸华清宫，戊午，宰相率两省供奉官诣延英门，〔〖胡三省注〗两者，以中书、门下言也。两省官自左、右常侍以下至溃、补、起居郎、舍人，皆供奉官也。延英门，延英殿门。〕三上表世谏，且言：“如此，臣辈当扈从。”求面对，皆不听。谏官伏门下，〔〖胡三省注〗门下，谓延英门下。〕至暮，乃退。己未，未明，上自复道出城，幸华清宫，〔〖胡三省注〗自复道至兴庆宫，因而出城，不欲出皇城，使百官知之而扈从也。〕独公主、驸马、中尉、神策六军使帅禁兵千馀人扈从，晡时还宫。
十二月，己已朔，盐州奏：吐蕃千馀人围乌、白池。
庚辰，西川奏南诏二万人入界，请讨吐蕃。
癸未，容管奏破黄少卿万馀众，拔营栅三十六。时少卿久未平，国子祭酒韩愈上言：“臣去年贬岭外，〔〖胡三省注〗谓贬潮州也。〕熟知黄家贼事。其贼无城郭可居，依山傍险，自称洞主，寻常亦各营生，急则屯聚相保。比缘邕管经略使多不得人，德既不能绥怀，威又不能临制，侵欺虏缚，以致怨恨。遂攻劫州县，侵暴平人，或复私仇，或贪小利，或聚或散，终亦不能为事。〔〖胡三省注〗言不能为大事也。〕近者征讨本起裴行立、阳旻，〔〖胡三省注〗事见上十四年。〕此两人者本无远虑深谋，意在邀功求赏。亦缘见贼未屯聚之时，将谓单弱，争献谋计。自用兵以来，已经二年，前后所奏杀获计不下二万馀人，倘皆非虚，贼已寻尽。至今贼犹依旧，足明欺罔朝廷。邕、容两管，经此凋弊，杀伤疾疫，十室九空，如此不已，臣恐岭南一道未有宁息之时。自南讨已来，贼徒亦甚伤损，察其情理，厌苦必深。贼所处荒僻，假如尽杀其人，尽得其地，在于国计不为有益。若因改元大庆，〔〖胡三省注〗谓即位踰年改元，大赦天下。〕赦其罪戾，遣使宣谕，必望风降伏。仍为选择有威信者为经略使，苟处置得宜，自然永无侵叛之事。”上不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