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孝灵皇帝　中平元年

（甲子　公元184年）
司马光 《资治通鉴》

春，角弟子济南唐周上书告之。〔〖胡三省注〗济，子礼翻。《考异》曰：袁纪云“济阴人唐客”，今从范书。〕于是收马元义，车裂于雒阳。〔〖胡三省注〗《考异》曰：袁纪曰：“五月乙卯，马元义等于京都谋反，伏诛。”今从范书。〕诏三公、司隶案验宫省直卫及百姓有事角道者，诛杀千余人；下冀州逐捕角等。角等知事已露，晨夜驰敕诸方，一时俱起，皆著黄巾以为标帜，故时人谓之“黄巾贼”。二月，角自称天公将军，角弟宝称地公将军，宝弟梁称人公将军，〔〖胡三省注〗《考异》曰：司马彪九州春秋云：“角弟梁，梁弟宝”，袁纪云“角弟良、宝”，今从范书。〕所在燔烧官府，劫略聚邑，州郡失据，长吏多逃亡；旬月之间，天下响应，京师震动。安平、甘陵人各执其王应贼。

三月，戊申，以河南尹何进为大将军，封慎侯，〔〖胡三省注〗慎县，属汝南郡。〕率左右羽林、五营营士屯都亭，修理器械，以镇京师；置函谷、太谷、广成、伊阙、轘辕、旋门、孟津、小平津八关都尉。

帝召群臣会议。北地太守皇甫嵩以为宜解党禁，益出中藏钱、西园厩马以班军士。〔〖胡三省注〗藏府令，属少府，宦者为之。中藏钱，汉所谓禁公也。西园貛马，即騄骥貛马。藏，徂浪翻。〕嵩，规之兄子也。上问计于中常侍吕强，对曰：“党锢久积，人情怨愤，若不赦宥，轻与张角合谋，为变滋大，悔之无救。今请先诛左右贪浊者，大赦党人，料简刺史、二千石能否，〔〖胡三省注〗料，音聊，量也，度也。〕则盗无不平矣。”帝惧而从之。壬子，赦天下党人，还诸徙者；〔〖胡三省注〗谓党人妻子徙边者也。〕唯张角不赦。发天下精兵，遣北中郎将卢植讨张角，〔〖胡三省注〗汉有三署中郎将，五官及左、右署。又有使匈奴中郎将。北中郎将则创置于此时，盖以讨河北黄巾也。〕左中郎将皇甫嵩、右中郎将朱俊讨颍川黄巾。

是时中常侍赵忠、张让、夏恽、郭胜、段珪、宋典等皆封侯贵宠，上常言：“张常侍是我公，赵常侍是我母。”由是宦官无所惮畏，并起第宅，拟则宫室。上尝欲登永安候台，〔〖胡三省注〗据《续汉志》：永安宫在北宫东北，宫中有候台。洛阳宫殿名曰：永安宫，周回六百九十八丈，故基在洛阳故城中。〕宦官恐望见其居处，乃使中大人尚但谏曰：〔〖胡三省注〗贤曰：尚，姓；但，名。《姓谱》：师尚父之后。后汉有尚士、尚子平。〕“天子不当登高，登高则百姓虚散。”上自是不敢复升台榭。〔〖胡三省注〗观灵帝以尚但之言不敢复升台榭，诚恐百姓虚散也，谓无爱民之心可乎！使其以信尚但者信诸君子之言，则汉之为汉，未可知也。贤曰：春秋潜潭巴曰：天子毋高台榭，高台榭则下叛之。盖因此以诳帝也。复，扶又翻；下同。〕及封谞、徐奉事发，上诘责诸常侍曰：“汝曹常言党人欲为不轨，皆令禁锢，或有伏诛者。今党人更为国用，汝曹反与张角通，为可斩未？”皆叩头曰：“此王甫、侯览所为也！”于是诸常侍人人求退，各自征还宗亲、子弟在州郡者。

赵忠、夏恽等遂共谮吕强，云与党人共议朝廷，数读《霍光传》。强兄弟所在并皆贪秽。帝使中黄门持兵召强。强闻帝召，怒曰：“吾死，乱起矣！丈夫欲尽忠国家，岂能对狱吏乎！”遂自杀。忠、恽复谮曰：“强见召，未知所问而就外自屏，有奸明审。”遂收捕其宗亲，没入财产。

侍中河内向栩上便宜，讥刺左右。张让诬栩与张角同心，欲为内应，收送黄门北寺狱，杀之。郎中中山张钧上书曰：“窃惟张角所以能兴兵作乱，万民所以乐附之者，其源皆由十常侍多放父兄、子弟、婚亲、宾客典据州郡，辜榷财利，侵掠百姓，百姓之冤，无所告诉，故谋议不轨，聚为盗贼。宜斩十常侍，县头南郊，以谢百姓，〔〖胡三省注〗据宦者传，是时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十二人，皆为中常侍。言十常侍，举大数也。县，读曰悬。《考异》曰：范书宦者传上列常侍十二人名，而下云十常侍。未详。〕遣使者布告天下，可不须师旅而大寇自消。”帝以钧章示诸常侍，皆免冠徒跣顿首，乞自致雒阳诏狱，并出家财以助军费。有诏，皆冠履视事如故。帝怒钧曰：“此真狂子也！十常侍固当有一人善者不！”御史承旨，遂诬奏钧学黄巾道，收掠，死狱中。

庚子，南阳黄巾张曼成攻杀太守褚贡。

帝问太尉杨赐以黄巾事，赐所对切直，帝不悦。夏，四月，赐坐寇贼免。以太仆弘农邓盛为太尉。已而帝阅录故事，得赐与刘陶所上张角奏，乃封赐为临晋侯，〔〖胡三省注〗临晋县，属冯诩。贤曰：故城在今同州朝邑县西南。上，时掌翻。〕陶为中陵乡侯。

司空张济罢，以大司农张温为司空。

皇甫嵩、朱俊合将四万余人，共讨颍川，嵩、俊各统一军。俊与贼波才战，败；嵩进保长社。〔〖胡三省注〗长社县，属颍川郡。贤曰：今许州县，故城在长葛县西。〕

汝南黄巾败太守赵谦于邵陵。〔〖胡三省注〗邵陵县，属汝南郡。贤曰：故城在今豫州郾陵县东。败，补迈翻。〕广阳黄巾杀幽州刺吏郭勋及太守刘卫。

波才围皇甫嵩于长社。嵩兵少，军中皆恐。贼依草结营，会大风，嵩约敕军士皆束苣乘城，〔〖胡三省注〗賢曰：苣，音巨。說文云：束葦燒之。〕使锐士间出围外，纵火大呼，城上举燎应之，嵩从城中鼓噪而出，奔击贼陈，〔〖胡三省注〗原注：陈，读曰阵。〕贼惊乱，奔走。会骑都尉沛国曹操将兵适至，五月，嵩、操与朱俊合军，更与贼战，大破之，斩首数万级。封嵩都乡侯。

操父嵩，为中常侍曹腾养子，不能审其生出本末，或云夏侯氏子也。〔〖胡三省注〗吳人作曹暪傳乃郭頒世語，並云嵩，夏侯氏之子，夏侯惇之叔父，操於惇為從父兄弟。〕操少机警，有权数，而任侠放荡，不治行业。世人未之奇也，唯太尉桥玄及南阳何颙异焉。玄谓操曰：“天下将乱，非命世之才，不能济也。能安之者，其在君乎？”颙见操，叹曰：“汉家将亡，安天下者，必此人也。”玄谓操曰：“君未有名，可交许子将。”子将者，训之从子劭也，〔〖胡三省注〗許劭，字子將。許訓為公，見上卷熹平三年、四年。從，才用翻。〕好人伦，多所赏识，与从兄靖俱有高名，好共覈论乡党人物，每月辄更其品题，故汝南俗有月旦评焉。〔〖胡三省注〗後置州邵中正本於此。好，呼到翻。更，工衡翻。〕尝为郡功曹，府中闻之，莫不改操饰行。曹操往造劭而问之曰：“我何如人？”劭鄙其为人，不答。操乃劫之，劭曰：“子，治世之能臣，乱世之奸雄。”〔〖胡三省注〗言其才絕世也。天下治則盡其能為世用，天下亂則逞其智為時雄。〕操大喜而去。

朱俊之击黄巾也，其护军司马北地傅燮上疏曰：〔〖胡三省注〗护军司马，官为司马，而使监护一军。〕“臣闻天下之祸不由于外，皆兴于内。是故虞舜先除四凶，然后用十六相，〔〖胡三省注〗尚书：舜流共工于幽州，放驩兜于崇山，窜三苗于三危，殛鲧于羽山，四罪而天下咸服。《左传》曰：高阳氏有才子八人，苍舒、隤敳、梼戭、大临、厖降、庭坚、仲容、叔达、谓之八元。高辛氏有才子八人，伯奋、仲堪、叔献、季仲、伯虎、仲熊、叔豹、季貍，谓之八恺。舜臣尧，流四凶族，举十六相。〕明恶人不去，则善人无由进也。今张角起于赵、魏，黄巾乱于六州，此皆衅发萧墙而祸延四海者也。臣受戎任，奉辞伐罪，始到颍川，战无不克。黄巾虽盛，不足为庙堂忧也。臣之所惧，在于治水不自其源，末流弥增其广耳。陛下仁德宽容，多所不忍，故阉竖弄权，忠臣不进。诚使张角枭夷，黄巾变服，〔〖胡三省注〗谓其党归顺，去其黄巾而复服时人之服也。枭，坚尧翻。枭夷，谓枭斩而诛夷之。〕臣之所忧，甫益深耳。何者？夫邪正之人不宜共国，亦犹冰炭不可同器。彼知正人之功显而危亡之兆见，皆将巧辞饰说，共长虚伪。夫孝子疑于屡至，〔〖胡三省注〗即曾母投杼，事见三卷周赧王七年。〕市虎成于三夫，〔〖胡三省注〗韩子：庞共与魏太子质于鄞郸。共谓魏王曰：“今一人言市有虎，王信乎﹖”王曰：“否。”“二人言，信乎﹖”王曰：“否。”“三人言，信乎﹖”王曰：“寡人信矣。”共曰：“夫市无虎明矣，然三人言诚市有虎。今邯郸去魏远于市，谤臣者过三人，愿王熟察之！”〕若不详察真伪，忠臣将复有杜邮之戮矣！〔〖胡三省注〗白起事见五卷周赧五十八年。复，扶又翻。邮，音尤。〕陛下宜思虞舜四罪之举，速行谗佞之诛，则善人思进，奸凶自息。”赵忠见其疏而恶之。燮击黄巾，功多当封，忠谮诉之。帝识燮言，〔〖胡三省注〗贤曰：识，记也，音志。〕得不加罪，竟亦不封。

张曼成屯宛下百余日。六月，南阳太守秦颉击曼成，斩之。

交趾土多珍货，前后刺史多无清行，财计盈给，辄求迁代，故吏民怨叛，执刺史及合浦太守来达，自称柱天将军。三府选京令东郡贾琮为交趾刺史。〔〖胡三省注〗京县，属河南尹。琮，祖宗翻。〕琮到部，讯其反状，咸言“赋敛过重，百姓莫不空单。京师遥远，告冤无所，民不聊生，故聚为盗贼。”琮即移书告示，各使安其资业，招抚荒散，蠲复徭役，〔〖胡三省注〗蠲，吉玄翻。复，音方目翻，除也。〕诛斩渠帅为大害者，简选良吏试守诸县，岁间荡定，百姓以安。巷路为之歌曰：“贾父来晚，使我先反；今见清平，吏不敢饭！”〔〖胡三省注〗言吏不敢过民家而饭也。饭，扶晚翻。〕

皇甫嵩、朱俊乘胜进讨汝南、陈国黄巾，追波才于阳翟，击彭脱于西华，〔〖胡三省注〗《姓谱》：波，姓也。其先事王莽为波水将军，子孙以为氏。阳翟县，属颍川郡。西华县，属汝南郡。贤曰：西华故城，在今陈州项城县西；又曰，在今塚水县西北。〕并破之，余贼降散，三郡悉平。嵩乃上言其状，以功归俊，于是进封俊西乡侯，迁镇贼中郎将。〔〖胡三省注〗此因欲镇安黄巾余贼而置官。〕诏嵩讨东郡，俊讨南阳。

北中郎将卢植连战破张角，斩获万余人，角等走保广宗。〔〖胡三省注〗广宗县，属钜鹿郡。贤曰：今贝州宗城县。〕植筑围凿堑，造作云梯，垂当拔之。〔〖胡三省注〗垂，几也。堑，七艳翻。〕帝遣小黄门左丰视军，或劝植以赂送丰，植不肯。丰还，言于帝曰：“广宗贼易破耳，卢中郎固垒息军，以待天诛。”帝怒，槛车征植，减死一等；遣东中郎将陇西董卓代之。〔〖胡三省注〗卢植先为北中郎将，卓为东中郎将。四中郎将始于此。〕

巴郡张修以妖术为人疗病，其法略与张角同，令病家出五斗米，号“五斗米师”。秋，七月，修聚众反，寇郡县；时人谓之“米贼”。〔〖胡三省注〗《考异》曰：范书灵帝纪有此张修。陈寿《魏志·张鲁传》“有刘焉司马张修”，刘艾《典略》有“汉中张修”，裴松之以为“张修”应是“张衡”，非典略之失，则传写之误。案《鲁传》云：“祖父陵，父衡、皆为五斗米道。衡死，鲁复行之。”刘焉司马张修与鲁同击汉中，鲁袭杀修，非其父也。今此据范书。〕

八月，皇甫嵩与黄巾战于苍亭，〔〖胡三省注〗苍亭，在东郡范县界，〕获其帅卜巳。董卓攻张角无功，抵罪。己已，诏嵩讨角。

九月，安平王续坐不道，诛，〔〖胡三省注〗安帝延光元年，改乐成国曰安平，以孝王得绍封。续，得子也。〕国除。

初，续为黄巾所虏，国人赎之得还，朝廷议复其国。议郎李燮曰：“续守籓不称，损辱圣朝，不宜复国。”朝廷不从。燮坐谤毁宗室，输作左校，未满岁，王坐诛，乃复拜议郎。京师为之语曰：“父不肯立帝，〔〖胡三省注〗谓李固不肯立质、桓二帝也。〕子不肯立王。”

冬，十月，皇甫嵩与张角弟梁战于广宗，梁众精勇，嵩不能克。明日，乃闭营休士以观其变，知贼意稍懈，乃潜夜勒兵，鸡鸣，驰赴其陈，〔〖胡三省注〗陈，读曰阵。〕战至晡时，大破之，斩梁，获首三万级，赴河死者五万许人。角先已病死，剖棺戮尸，传首京师。十一月，嵩复攻角弟宝于下曲阳，斩之，〔〖胡三省注〗下曲阳县，属钜鹿郡；以常山有上曲阳，故此称下。复，扶又翻。〕斩获十余万人。即拜嵩为左车骑将军，领冀州牧，封槐里侯。嵩能温恤士卒，每军行顿止，须营幔修立，然后就舍，军士皆食，尔乃尝饭，〔〖胡三省注〗尔，如此也。〕故所向有功。

北地先零羌及枹罕、河关群盗反，〔〖胡三省注〗河关、枹罕二县，皆属陇西郡。零，音怜。枹，音肤。〕共立湟中义从胡北宫伯玉、李文侯为将军，〔〖胡三省注〗北宫，以所居为氏。《左传》有卫大夫北宫文子。孟子有北宫黝。从，才用翻。〕杀护羌校尉泠征。〔〖胡三省注〗贤曰：泠，姓也，周有泠州鸠，音零。〕金城人边章、韩遂素著名西州，群盗诱而劫之，使专任军政，〔〖胡三省注〗诱，音酉。任，音壬。杀金城太守陈懿，攻烧州郡。〕杀金城太守陈懿，攻烧州郡。

初，武威太守倚恃权贵，恣行贪暴，〔〖胡三省注〗武威太守，史失其姓名。〕凉州从事武都苏正和案致其罪。刺史梁鹄惧，欲杀正和以免其负，访于汉阳长史敦煌盖勋。〔〖胡三省注〗《续汉志》：郡太守置丞一人；郡当边戍者，丞为长史。敦，徒门翻。盖，徒盍翻。〕勋素与正和有仇，或劝勋因此报之，勋曰：“谋事杀良，非忠也；乘人之危，非仁也。”乃谏鹄曰：“夫绁食鹰隼，欲其鸷也。〔〖胡三省注〗贤曰：紲，系也。《广雅》曰：鸷，执也。取其能服执众鸟。隼，耸尹翻。食，读曰飤。〕鸷而亨之，〔〖胡三省注〗亨，读作烹。〕将何用哉！”鹄乃止。正和诣勋求谢，勋不见，曰：“吾为梁使君谋，不为苏正和也。”怨之如初。

后刺史左昌盗军谷数万，勋谏之。昌怒，使勋与从事辛曾、孔常别屯阿阳以拒贼，〔〖胡三省注〗阿阳县，属汉阳郡。〕欲因军事罪之；而勋数有战功。及北宫伯玉之攻金城也，勋劝昌救之，昌不从。陈懿既死，边章等进围昌于冀。昌召勋等自救，辛曾等疑不肯赴，勋怒曰：“昔庄贾后期，穰苴奋剑。〔〖胡三省注〗齐景公时，燕、晋侵齐，景公以司马穰苴为将，御之，令宠臣庄贾监军。穰苴与期旦日会。贾素骄贵，夕时乃至。穰苴召军正问曰：“军法，期而后者云何﹖”对曰：“当斩。”遂斩贾以徇于三军。〕今之从事，岂重于古之监军乎！”曾等惧而从之。勋至冀，诮让章等以背叛之罪。皆曰：“左使君若早从君言，以兵临我，庶可自改；今罪已重，不得降也。”乃解围去。

叛羌围校尉夏育于畜官，〔〖胡三省注〗前书尹翁归传有论罪输掌畜官。音义曰：右扶风，畜牧所在，有苑师之属，故曰：畜官。畜，音许救翻。〕勋与州郡合兵救育，至狐槃，〔〖胡三省注〗晋时，秦苻生莽姚弋仲于孤槃。载记日：在天水冀县。〕为羌所败。勋余众不及百人，身被三创，〔〖胡三省注〗被，皮义翻。创，初良翻。〕坚坐不动，指木表曰：“尸我于此！”句就种羌滇吾以兵扞众曰：〔〖胡三省注〗贤曰：句就，羌别种。句，音古侯翻。种，章勇翻。滇，音颠。〕“盖长史贤人，汝曹杀之者为负天。”勋仰骂曰：“死反虏！汝何知，促来杀我！”众相视而惊。滇吾下马与勋，勋不肯上，遂为羌所执。羌服其义勇，不敢加害，送还汉阳。后刺史杨雍表勋领汉阳太守。

张曼成余党更以赵弘为帅，众复盛，至十余万，据宛城。朱俊与荆州刺史徐璆等合兵围之，自六月至八月不拔。有司奏征俊。司空张温上疏曰：“昔秦用白起，燕任乐毅，皆旷年历载，乃能克敌。〔〖胡三省注〗《史记》：白起事秦昭王为大良造，攻魏，破之。后五年，攻赵，拔光狼城。后七年，攻楚，拔鄢、邓五城。明年，拔郢，烧夷陵，遂东至竟陵。乐毅事燕昭王，为上将军，伐齐，入临菑，徇齐五岁，下七十余城。〕俊讨颍川已有功效，引师南指，方略已设；临军易将，兵家所忌，宜假日月，责其成功。”帝乃止。俊击弘，斩之。

贼帅韩忠复据宛拒俊，俊鸣鼓攻其西南，贼悉众赴之；俊自将精卒掩其东北，乘城而入。忠乃退保小城，惶惧乞降。诸将皆欲听之，俊曰：“兵固有形同而势异者。昔秦、项之际，民无定主，故赏附以劝来耳。今海内一统，唯黄巾造逆。纳降无以劝善，讨之足以惩恶。今若受之，更开逆意，贼利则进战，钝则乞降，纵敌长寇，非良计也。”因急攻，连战不克。俊登土山望之，顾谓司马张超曰：“吾知之矣。贼今外围周固，内营逼急，乞降不受，欲出不得，所以死战也。万人一心，犹不可当，况十万乎！不如撤围，并兵入城，忠见围解，势必自出。自出则意散，易破之道也。”既而解围，忠果出战，俊因击，大破之，斩首万余级。

南阳太守秦颉杀忠，余众复奉孙夏为帅，还屯宛。俊急攻之，司马孙坚率众先登；癸巳，拔宛城。孙夏走，俊追至西鄂精山，〔〖胡三省注〗西鄂县，属南阳郡。贤曰：故城在今邓州向城县南；精山在其南。〕复破之，斩万余级。于是黄巾破散，其余州郡所诛，一郡数千人。

十二月，己巳，赦天下，改元。

豫州刺史太原王允破黄巾，得张让宾客书，与黄巾交通，上之。上责怒让；让叩头陈谢，竟亦不能罪也。让由是以事中允，〔〖胡三省注〗中，竹仲翻，中伤也。〕遂传下狱，〔〖胡三省注〗贤曰：传，逮也。传，株恋翻。下，遐稼翻。〕会赦，还为刺史；旬日间，复以他罪被捕。〔〖胡三省注〗被，皮义翻。〕杨赐不欲使更楚辱，〔〖胡三省注〗贤曰：更，经也。楚，苦痛。更，工衡翻。〕遣客谢之曰：“君以张让之事，故一月再征，凶慝难量，幸为深计！”〔〖胡三省注〗贤曰：深计，谓令自死。〕诸从事好气决者，共流涕奉药而进之。允厉声曰：“吾为人臣，获罪于君，当伏大辟以谢天下，岂有乳药求死乎！”〔〖胡三省注〗前书王嘉传：何谓咀药而死。乳，当作咀。〕投杯而起，出就槛车。既至廷尉，大将军进与杨赐、袁隗共上疏请之，得减死论。〔〖胡三省注〗《考异》曰：允传云“太尉袁隗、司徒杨赐”。按隗、赐时皆不为此官，恐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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