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孝献皇帝 建安八年
（癸未 公元203年）
春，二月，曹操攻黎阳，〔〖胡三省注〗《考異》曰：《魏志·武紀》作三月。今從《范書·袁紹傳》。又《魏志·紹傳》云：‘譚、尚與太祖相拒黎陽，自二月至九月。’當云自九月至二月。〕与袁谭、袁尚战于城下，谭、尚败走，还邺。夏，四月，操追至邺，收其麦。〔〖胡三省注〗《考異》曰：范《書·紹傳》曰：‘尚逆擊，破操軍。’今從《魏志·紹傳》。余謂此諸葛孔明所謂偪於黎陽時也，必有破操軍事，魏人諱而不書耳。〕诸将欲乘胜遂攻之，郭嘉曰：“袁绍爱此二子，莫適立也。〔〖胡三省注〗適，丁歷翻，主也。〖按〗適，古通嫡。適子，即嫡子。“適”通“嫡”时不可简写作“适”。〕今权力相侔，各有党与，〔〖胡三省注〗謂辛評、郭圖等附譚，審配等附尚也。〕急之则相保，缓之则争心生。不如南向荆州〔〖胡三省注〗荊州，劉表。〕以待其变，变成而后击之，可一举定也。”操曰：“善！”五月，操还许，留其将贾信屯黎阳。
谭谓尚曰：“我铠甲不精，故前为曹操所败。今操军退，人怀归志，及其未济，出兵掩之，可令大溃，此策不可失也。”尚疑之，既不益兵，又不易甲。谭大怒，郭图、辛评因谓谭曰：“使先公出将军为兄后者，皆审配之谋也。”谭遂引兵攻尚，战于门外。〔〖胡三省注〗鄴城門外也。〕谭败，引兵还南皮。〔〖胡三省注〗南皮縣，屬勃海郡。賢曰：今滄州縣；章武有北皮亭，故此曰南皮。宋白曰：《縣道記》云：景州之南皮，在郡東六十里。南皮縣北有迎河，河之北有故皮城，是後漢勃海郡所理，與郡理城南北非遠，中隔迎河故瀆。〕
别驾北海王脩率吏民自青州往救谭。〔〖胡三省注〗漢青州刺史治臨菑。〕谭欲更还攻尚，脩曰：“兄弟者，左右手也。譬人将斗而断其右手，曰‘我必胜’，其可乎？夫弃兄弟而不亲，天下其谁亲之！彼谗人离间骨肉以求一朝之利，愿塞耳勿听也。若斩佞臣数人，复相亲睦，以御四方，可横行于天下。”谭不从。谭将刘询起兵漯阴以叛谭，〔〖胡三省注〗漯陰縣，屬平原郡。應劭曰：漯水，出東武陽，東北入海。賢曰：縣在漯水之南，故城在今齊州臨邑縣西。師古曰：漯，音他答翻。〖按〗漯，音洛或累，漯河，地名、古水名。又音沓，漯河，古水名，在山东省。此字多音且易混，盖古人最初用字混误，而后人沿袭之。〕诸城皆应之。谭叹曰：“今举州皆叛，岂孤之不德邪？”王脩曰：“东莱太守管统，虽在海表，此人不反，必来。”后十余日，统果弃其妻子来赴谭，妻子为贼所杀。谭更以统为乐安太守。〔〖胡三省注〗太守管統，雖在〕
秋，八月，操击刘表，军于西平。〔〖胡三省注〗西平县，属汝南郡。从郭嘉之谋也。〕
袁尚自将攻袁谭，大破之。谭奔平原，婴城固守。〔〖胡三省注〗《前书音义》曰：婴，谓以城自绕也。〕尚围之急，谭遣辛评弟毗诣曹操请救。
刘表以书谏谭曰：“君子违难不适仇国，〔〖胡三省注〗《左传》公山不狃之言。难，乃旦翻。〕交绝不出恶声，〔〖胡三省注〗《史记》乐毅答燕惠王书之言。〕况忘先人之仇，弃亲戚之好，而为万世之戒，遗同盟之耻哉！〔〖胡三省注〗表与袁绍同盟。好，呼到翻。遗，于季翻；下同。〕若冀州有不弟之傲，〔〖胡三省注〗《左传》曰：段不弟。《书》曰：象傲。尚据冀州，故称之。〕仁君当降志辱身，以济事为务，事定之后，使天下平其曲直，不亦为高义邪？”又与尚书曰：“金、木、水、火以刚柔相济，然后克得其和，能为民用。〔〖胡三省注〗金能胜木，然执柯伐柯，非木无以成金斫削之利；水能胜火，然水在火上，非火无以成水烹飪之功。此类非一，可以槪推也。〕今青州天性峭急，迷于曲直。仁君度数弘广，绰然有余，当以大包小，以优容劣，先除曹操以卒先公之恨，事定之后，乃议曲直之计，不亦善乎！若迷而不反，则胡夷将有讥诮之言，况我同盟，复能戮力为君之役哉？此韩卢、东郭自困于前而遗田父之获者也。”〔〖胡三省注〗淳于髡说齐威王曰：韩卢者，天下之俊犬也；东郭狻者，天下之狡兔也。韩卢逐东郭狻，腾山者五，环山者三，兔极于前，犬疲于后，犬兔俱疲，各死其处，田父见而获之，无劳苦而擅其功。今齐、魏相持，顿兵敝众，恐秦、楚乘其后而有田父之功也。〕谭、尚皆不从。
辛毗至西平见曹操，致谭意，群下多以为刘表强，宜先平之，谭、尚不足忧也。荀攸曰：“天下方有事，而刘表坐保江、汉之间，其无四方之志可知矣。袁氏据四州之地，带甲数十万，绍以宽厚得众心；使二子和睦以守其成业，则天下之难未息也。〔〖胡三省注〗谓能为曹操患也。难，乃旦翻。〕今兄弟遘恶，〔〖胡三省注〗“遘”，当作“构”。或曰：遘，遇也；谓以恶相遇也。〕其势不两全，若有所并则力专，力专则难图也。〔〖胡三省注〗谓谭、尚若并于一，则能专力以御操，其势难图。〕及其乱而取之，天下定矣，此时不可失也。”操从之。
后数日，操更欲先平荆州，使谭、尚自相敝，辛毗望操色，知有变，以语郭嘉。嘉曰操，操谓毗曰：“谭必可信，尚必可克不？”〔〖胡三省注〗不，读曰否。〕毗对曰：“明公无问信与诈也，直当论其势耳。袁氏本兄弟相伐，非谓他人能间其间，乃谓天下可定于己也。〔〖胡三省注〗能间，工苋翻。言袁氏兄弟相攻，其初计不谓他人能乘其间，乃谓并青、冀为一，则可乘势以定天下耳。〕今一旦求救于明公，此可知也。〔〖胡三省注〗言其势穷。〕显甫见显思困而不能取，〔〖胡三省注〗谭，字显思，尚，字显甫。〕此力竭也。兵革败于外，谋臣诛于内，〔〖胡三省注〗谓逢纪、田丰等死也。〕兄弟谗阋，〔〖胡三省注〗阋，馨激翻；斗也，很也，戾也。〕国分为二，连年战伐，介胄生虮虱，加以旱蝗，饥馑并臻；天灾应于上，人事困于下，民无愚智，皆知土崩瓦解，此乃天亡尚之时也。今往攻邺，尚不还救，即不能自守；还救，即谭踵其后。以明公之威，应困穷之敌，击疲敝之寇，无异迅风之振秋叶矣。〔〖胡三省注〗秋叶易陨，况遇迅风乎。〕天以尚与明公，明公不取而伐荆州，荆州丰乐，国未有衅。仲虺有言，‘取乱侮亡’。〔〖胡三省注〗见《尚书》。孔安国《注》曰：乱则取之，有亡形则侮之。〕方今二袁不务远略而内相图，可谓乱矣；居者无食，行者无粮，可谓亡矣。朝不谋夕，民命靡继，而不绥之，欲待他年；他年或登，〔〖胡三省注〗岁熟曰登。〕又自知亡而改修厥德，失所以用兵之要矣。今因其请救而抚之，利莫大焉。且四方之寇，莫大于河北，河北平，则六军盛而天下震矣。”〔〖胡三省注〗观毗之言，非为谭请救也，劝操以取河北也。〕操曰：“善！”乃许谭平。
冬，十月，操至黎阳。尚闻操渡河，乃释平原还邺。尚将吕旷、高翔畔归曹操，谭复阴刻将军印以假旷、翔。操知谭诈，乃为子整娉谭女以安之，而引军还。〔〖胡三省注〗操本有伐尚因而取谭之心，况复有诱旷、翔之事乎！聘其女为子妇以安之，所谓将欲取之，必姑与之也。复，扶又翻；下同。为，于伪翻。〕
孙权西伐黄祖，破其舟军，惟城未克，而山寇复动。〔〖胡三省注〗丹阳、豫章、庐陵，皆有山越。〕权还，过豫章，使征虏中郎将吕范平鄱阳、会稽，〔〖胡三省注〗《吕范传》止云鄱阳，《孙权传》则有“会稽”二字，以地里攷之，“会稽”二字衍。〕荡寇中郎将程普讨乐安，〔〖胡三省注〗《晋志》及《宋志》，鄱阳郡有乐安县，吴立。建安十五年，孙权始分豫章立鄱阳郡。荡寇中郞将，权所置也。〕建昌都尉太史慈领海昏，〔〖胡三省注〗和帝永元十六年，分海昏立建昌县，属豫章郡。孙策分海昏、建昌六县，以太史慈为建昌都尉，治海昏。〕以别部司马黄盖、韩当、周泰、吕蒙等守剧县令长，〔〖胡三省注〗剧，艰也，甚也，言其地当山越之要，最为艰剧之甚者也。〕讨山越，悉平之。建安、汉兴、南平民作乱，聚众各万余人，〔〖胡三省注〗建安，本冶县地，会稽南部都尉治焉。建安中，分东侯官置建安县，用汉年号也，今建宁府地。汉兴县，沈约曰：汉末立，吴更名吴兴。南平县亦汉末立，晋武平吴，改曰延平，今南剑州地。时皆属南部都尉。〕权使南部都尉会稽贺齐进讨，皆平之；复立县邑，料出兵万人，拜齐平东校尉。
司马光（1019年11月17日－1086年），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宋史》，《辞海》等明确记载，世称涑水先生。生于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主持编纂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生平著作甚多，主要有史学巨著《资治通鉴》、《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潜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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