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 晋纪十二
〔起强圉赤奋若（丁丑），尽著雍摄提格（戊寅），凡二年。〕
◎晋中宗元皇帝·上
〔〖胡三省注〗讳睿，字景文，宣帝曾孙，琅邪武王伷之孙，恭王觐之子。《谥法》：始建国都曰元。〕
晋中宗元皇帝 建武元年
（丁丑 公元317年）
〔〖胡三省注〗是年三月，方改元。〕
春，正月，汉兵东略弘农，太守宋哲奔江东。〔〖胡三省注〗哲屯华阴，汉兵自长安东略，故弃城来奔。守，式又翻。〕
黄门郎史淑、侍御史王冲自长安奔凉州，称愍帝出降前一日，使淑等赍诏赐张寔，拜寔大都督、凉州牧、侍中、司空，承制行事，且曰：“朕已诏琅邪王时摄大位，君其协赞琅邪，共济多难。”淑等至姑臧，寔大临三日，辞官不受。
初，寔叔父肃为西海太守，〔〖胡三省注〗王莽置西海郡，光武中兴，弃之。至献帝兴平二年，武威太守张雅请置西海郡，分张掖之居延一县以属之，虽郡名同，而非王莽西海郡之地。〕闻长安危逼，请为先锋入援。寔以其老，弗许。及闻长安不守，肃悲愤而卒。
寔遣太府司马韩璞、〔〖胡三省注〗时张氏保据河西，有太府司马、太府，少府主簿等官；盖以都督府为太府，凉州府为少府也。璞，匹角翻。〖按〗角，古音禄。〕抚戎将军张阆等帅步骑一万东击汉，〔〖胡三省注〗抚戎将军，盖张氏创置。帅，读曰率。骑，奇寄翻。〕命讨虏将军陈安、〔〖胡三省注〗沈约志，魏置将军四十号，讨虏第十九。〕安故太守贾骞、〔〖胡三省注〗晋志曰：张茂分武兴、金城、西平、安故四郡为定州。盖张氏分金城、西平二郡地置安故郡也。按安故县，二汉属陇西郡。《水经注》：洮水自临洮县东流，又屈而北流，迳安故县故城西，又北迳狄道县故城西。狄道，时己置武始郡；安故郡，盖即汉之一县置郡。〕陇西太守吴绍各统郡兵为前驱。又遗相国保书曰：“王室有事，不忘投躯。前遣贾骞瞻公举动，中被符命，敕骞还军。〔〖胡三省注〗符命，盖保符下寔也。遗，于季翻。被，皮义翻。〖按〗“于季翻”之“于”，音呜。遗，音畏。〕俄闻寇逼长安，胡崧不进，麹允持金五百，请救于崧，遂决遣骞等进军度岭。〔〖胡三省注〗自凉州济河度沃于岭，至狄道。〕会闻朝廷倾覆，为忠不遂，愤痛之深，死有余责。今更遣璞等，唯公命是从。”璞等卒不能进而还。至南安，〔〖胡三省注〗南安郡，治獂道县。卒，子恤翻。〕诸羌断路，相持百余日，粮竭矢尽。璞杀车中牛以飨士，泣谓之曰：“汝曹念父母乎？”曰：“念。”“念妻子乎？”曰：“念。”“欲生还乎？”曰：“欲。”“从我令乎？”曰：“诺。”乃鼓噪进战。会张阆帅金城兵继至，夹击，大破之，斩首数千级。
先是，长安谣曰：“秦川中，血没腕，唯有凉州倚柱观。”及汉兵覆关中，氐、羌掠陇右，雍、秦之民，死者什八九，独凉州安全。
二月，汉主聪使从弟畅，帅步骑三万攻荥阳，太守李矩屯韩王故垒，相去七里，〔〖胡三省注〗李矩屯新郑，则韩王故垒亦在新郑也。战国时，韩灭郑，徙都之，故有故垒在焉。〕遣使招矩。时畅兵猝至，矩未及为备，乃遣使诈降于畅。畅不复设备，大飨，渠帅皆醉。矩欲夜袭之，士卒皆恇惧，矩乃遣其将郭诵祷于子产祠，〔〖胡三省注〗子产相郑，郑人怀其惠，为之立祠。〕使巫扬言曰：“子产有教，当遣神兵相助。”众皆踊跃争进。矩选勇敢千人，使诵将之，掩击畅营，斩首数千级，畅仅以身免。
辛巳，宋哲至建康，〔〖胡三省注〗沈约曰：建康，本秣陵县，汉献帝建安十六年置；孙权改秣陵为建业，武帝平吴，还为秣陵；太康三年，分秣陵之水北为建业；愍帝即位，避帝讳，改为建康。〕称受愍帝诏，令丞相琅邪王睿统摄万机。
三月，琅邪王素服出次，〔〖胡三省注〗杜预曰：出次，避正寝。〕举哀三日。于是西阳王羕及官属等共上尊号，王不许。羕等固请不已，王慨然流涕曰：“孤，罪人也。诸贤见逼不已，当归琅邪耳！”呼私奴，命驾将归国。〔〖胡三省注〗私奴，谓私所畜养而给使令之奴，非以罪没官者。〕羕等乃请依魏、晋故事，称晋王；许之。辛卯，即晋王位，大赦，改元；始备百官，立宗庙，建社稷。
有司请立太子，王爱次子宣城公裒，欲立之，〔〖胡三省注〗裒，蒲侯翻。〕谓王导曰：“立子当以德。”导曰：“世子、宣城，俱有朗俊之美，而世子年长。”王从之。丙辰，立世子绍为王太子；封裒为琅邪王，奉恭王后〔〖胡三省注〗帝后十宗，故以裒奉琅邪国祀。〕、徐、兖三州诸军事，镇广陵。以西阳王羕为太保，封谯刚王逊之子承为谯王。〔〖胡三省注〗一本作“谯王氶”，音拯。〕逊，宣帝之弟子也。又以征南大将军王敦为大将军、江州牧，扬州刺史王导为骠骑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领中书监、录尚书事，丞相左长史刁协为尚书左仆射，右长史周顗为吏部尚书，军咨祭酒〔〖胡三省注〗顗，鱼岂翻。〕贺循为中书令，右司马戴渊、王邃为尚书，司直刘隗为御史中丞，行参军刘超为中书舍人，〔〖胡三省注〗晋志曰：中书，晋初置舍人、通事各一人，江左合舍人、通事，谓之通事舍人，掌呈奏案。〕参军事孔愉长兼中书郎；〔〖胡三省注〗长兼，盖始于此。〕自余参军悉拜奉车都尉，掾属拜驸马都尉，行参军舍人拜骑都尉。〔〖胡三省注〗三都尉，皆汉武帝置。奉车都尉，掌御乘舆车；駙马都尉，掌駙马；骑都尉，掌监羽林骑。师古曰：駙，副马也；非正驾车，皆为副马。一曰：駙，近也，疾也。晋武帝以宗室、外戚为三都尉；江左后罢奉车、骑二都尉，唯留駙马都尉，奉朝请，诸尚公主者为之。掾，俞绢翻。〕王敦辞州牧，王导以敦统六州，辞中外都督，贺循以老病辞中书令，王皆许之，以循为太常。是时，承丧乱之后，江东草创，〔〖胡三省注〗《广雅》曰：草，造也；创，始也。丧，息浪翻。〕刁协久宦中朝，谙练旧事，〔〖胡三省注〗谙，乌含翻，悉也，记也。〕贺循为世儒宗，明习礼学，凡有疑议，皆取决焉。
刘琨、段匹磾相与歃血同盟，〔〖胡三省注〗磾，丁奚翻。歃，色洽翻，歠也。〖按〗歠，音辍，吸，喝。〕期以翼戴晋室。辛丑，琨檄告华、夷，遣兼左长史、右司马温峤，匹磾遣左长史荣邵，奉表及盟文诣建康劝进。〔〖胡三省注〗汉之禅于魏也，文帝三让，魏朝群臣累表请顺天人之望，此则劝进之造端也。晋受魏禅，何曾等亦然。是时愍帝蒙尘，四海无君，琨等劝进，为得其正。〕峤，羡之弟子也。〔〖胡三省注〗温羡见八十六卷惠帝永兴二年。〕峤之从母为琨妻，〔〖胡三省注〗母之姊妹为母。从，才用翻。〕琨谓峤曰：“晋祚虽衰，天命未改，吾当立功河朔，使卿延誉江南。行矣，勉之！”
王以鲜卑大都督慕容廆为都督辽左杂夷流民诸军事、龙骧将军、大单于、昌黎公，廆不受；〔〖胡三省注〗辽左，即辽东。流民，谓中州之民流移入辽东者。廆，户罪翻。骧，思将翻。〕征虏将军鲁昌说廆曰：“今两京覆没，天子蒙尘，〔〖胡三省注〗《左传》，叔带之难，襄王出居于郑，使告难于鲁。臧文仲对曰：“天子蒙尘于外，敢不奔问官守。”说输芮翻。〕琅邪王承制江东，为四海所系属。〔〖胡三省注〗属，之欲翻。〕明公虽雄据一方，而诸部犹阻兵未服者，盖以官非王命故也。谓宜通使琅邪，劝承大统，然后奉诏令以伐有罪，谁敢不从！”处士辽东高诩曰：“霸王之资，非义不济。今晋室虽微，人心犹附之，宜遣使江东，示有所尊，然后仗大义以征诸部，不患无辞矣。”〔〖胡三省注〗晋室虽衰，慕容、苻、姚之兴，其初皆借王命以自重。〕廆从之，遣长史王济浮海诣建康劝进。
汉相国粲使其党王平谓太弟乂〔〖胡三省注〗〖按〗光绪本作“义”，古同“乂”，治理也，贤才也，字义与今“義”简化后之“义”有别。〕曰：“适奉中诏，云京师将有变，宜衷甲以备非常。”乂信之，命宫臣皆衷甲以居。〔〖胡三省注〗粲固忌刻，而乂亦愚甚矣。甲在衣中为衷甲。〕粲驰遣告靳准、王沈。〔〖胡三省注〗靳，居闘翻。沈，持林翻。〕准以白汉主聪曰：“太弟将为乱，已衷甲矣！”聪大惊曰：“宁有是邪！”王沈等皆曰：“臣等闻之久矣，屡言之，而陛下不之信也。”聪使粲以兵围东宫。粲使准、沈收氐、羌酋长十余人，穷问之，〔〖胡三省注〗乂为大单于，氐、羌酋长属焉，故皆服事东宫。酋，慈由翻。长，佑两翻。〕皆悬首高格，〔〖胡三省注〗格，以木为之。周礼牛人：祭祀，共其牛牲之互。郑玄曰：互若今屠家之悬肉格。左思吴都赋曰：峭格周施。吕向曰：格，悬网木也。〕烧铁灼目，酋长自诬与乂谋反。聪谓沈等曰：“吾今而后知卿等之忠也！当念知无不言，勿恨往日言而不用也！”于是诛东宫官属及乂素所亲厚，准、沈等素所憎怨者大臣数十人，阬士卒万五千余人。〔〖胡三省注〗所阬者，东宫四卫之兵也。〖按〗阬，古与“坑”同。〕夏，四月，废乂为北海王，〔〖胡三省注〗北部，即匈奴后部，居新兴。〕粲寻使准贼杀之。乂形神秀爽，宽仁有器度，故士心多附之。聪闻其死，哭之恸，曰：“吾兄弟止余二人而不相容，〔〖胡三省注〗汉主渊诸子，此时惟聪、乂二人在耳。〕安得使天下知吾心邪！”氐、羌叛者甚众，以靳准行车骑大将军，讨平之。
五月，壬午，日有食之。〔〖胡三省注〗《考异》曰：《帝纪》《天文志》皆云“五月丙子，日食。”按：长历是月壬午朔，无丙子，今以历为据。〕
六月，丙寅，温峤等至建康，王导、周顗、庾亮等皆爱峤才，争与之交。是时，太尉、豫州牧荀组、冀州刺史邵续、青州刺史曹嶷、宁州刺史王逊、东夷校尉崔毖等皆上表劝进，王不许。
初，流民张平、樊雅各聚众数千人在谯，为坞主。王之为丞相也，遣行参军谯国桓宣往说平、雅，平、雅皆请降。及豫州刺史祖逖出屯芦洲，遣参军殷乂诣平、雅。乂意轻平，视其屋，曰：“可作马厩。”见大镬，曰：“可铸铁器。”平曰：“此乃帝王镬，天下清平方用之，奈何毁之！”乂曰：“卿未能保其头，而爱镬邪！”〔〖胡三省注〗镬，胡郭翻。鼎而无足曰镬。《说文》云：镬，江、淮人谓之锅，浙人谓之镬。〕平大怒，于坐斩乂，勒兵固守。逖攻之，岁余不下，乃诱其部将谢浮，使杀之；逖进据太丘。〔〖胡三省注〗太丘县，后汉属沛郡，晋省。贤曰：太丘故城，在今亳州永城县西北。〕樊雅犹据谯城，与逖相拒。逖攻之不克，请兵于南中郎将王含。桓宣时为含参军，含遣宣将兵五百助逖。逖谓宣曰：“卿信义已著于彼，今复为我说雅。”宣乃单马从两人诣雅曰：“祖豫州方欲平荡刘、石，倚卿为援；前殷乂轻薄，非豫州意也。”雅即诣逖降。逖既入谯城，石勒遣石虎围谯，王含复遣桓宣救之，虎解去。逖表宣为谯国内史。
己巳，晋王传檄天下，称“石虎敢帅犬羊，渡河纵毒，今遣琅邪王裒等九军，锐卒三万，水陆四道，径造贼场，受祖逖节度。”寻复召裒还建康。
秋，七月，大旱；司、冀、并、青、雍州大蝗；河、汾溢，漂千余家。〔〖胡三省注〗皆汉境也。雍，于用翻。〕
汉主聪立晋王粲为皇太子，领相国、大单于，总摄朝政如故。大赦。
段匹磾推刘琨为大都督，〔〖胡三省注〗磾，丁奚翻。〕檄其兄辽西公疾陆眷及叔父涉复辰、弟末柸等会于固安，〔〖胡三省注〗固安县，汉属涿郡；魏、晋改涿郡曰范阳，固安曰故安。刘昫曰：唐易州易县，古故安县地。〕共讨石勒。末柸说疾陆眷、涉复辰曰：“以父兄而从子弟，耻也；且幸而有功，匹磾独收之，吾属何有哉！”各引兵还。琨、匹磾不能独留，亦还蓟。〔〖胡三省注〗蓟，音计。〕
以荀组为司徒。
八月，汉赵固袭卫将军华荟于临颖，杀之。〔〖胡三省注〗临颍县，属颍州郡。华，户化翻。荟，乌外翻。〕
初，赵固与长史周振有隙，振密谮固于汉主聪。李矩之破刘畅也，于帐中得聪诏，令畅既克矩，还过洛阳，收固斩之，以振代固。矩送以示固，固斩振父子，帅骑一千来降；矩复令固守洛阳。
郑攀等相与拒王廙，〔〖胡三省注〗廙，羊至翻，又逸职翻。〕众心不壹，散还横桑口，〔〖胡三省注〗《水经》：沔水东南迳江夏云杜县，又东迳左桑，周昭王溺死处也。村老云：百姓佐昭王丧事于此，故曰佐桑；左桑，字失体耳。又东，谓之横桑，言得昭王丧处也。〕欲入杜曾。王敦遣武昌太守赵诱、襄阳太守朱轨击之，攀等惧，请降。杜曾亦请击第五猗于襄阳以自赎。
廙将赴荆州，留长史刘浚镇扬口垒。〔〖胡三省注〗《水经注》：龙陂水迳郢城，东北流，谓之扬水；水北迳竟陵县西，又北注于沔，曰扬口，中夏口也。〕竟陵内史朱伺谓廙曰：“曾，猾贼也，外示屈服，欲诱官军使西，然后兼道袭扬口耳。宜大部分，〔〖胡三省注〗言当大为部分，以备曾掩袭。分，扶问翻。〕未可便西。”廙性矜厉自用，以伺为老怯，遂西行。曾等果还趋扬口；廙乃遣伺归，裁至垒，即为曾所围。刘浚自守北门，使伺守南门。马隽从曾来攻垒，隽妻子先在垒中，〔〖胡三省注〗马隽本与郑攀同距王廙。〕或欲皮其面以示之。〔〖胡三省注〗皮面者，剥其面皮。〕伺曰：“杀其妻子，未能解围，但益其怒耳。”乃止。曾攻陷北门，伺被伤，〔〖胡三省注〗被，皮义翻。〕退入船，开船底以出，沈行五十步，乃得免。〔〖胡三省注〗沈，持林翻；潜行水底曰沈行。〕曾遣人说伺曰：“马隽德卿全其妻子，今尽以卿家内外百口付隽，隽已尽心收视，卿可来也。”伺报曰：“吾年六十余，不能复与卿作贼，吾死亦当南归，妻子付汝裁之。”乃就王廙于甑山，病创而卒。〔〖胡三省注〗甑山，在竟陵界。隋置甑山县，属沔阳郡。创，初良翻。〕
戊寅，赵诱、朱轨及陵江将军黄峻与曾战于女观湖，诱等皆败死。曾乘胜径告沔口，威震江、沔。
王使豫章太守周访击之。访有众八千，进至沌阳。〔〖胡三省注〗沈约曰：沌阳县，江左立，属江夏郡。《水经》：沔水迳沌阳县北，又东迳林障故城北。沌阳者，沌水之阳也。〕曾锐气甚盛，访使将军李恒督左甄，许朝督右甄，〔〖胡三省注〗杨正衡曰：甄，音坚。战陈有左拒、右拒；拒，方陈也。有左甄、右甄；甄，左、右翼也。左、右拒见于周、郑繻葛之战；左、右甄之义见于楚穆王孟诸之田。孟诸之田，宋公为右盂，郑伯为左盂。杜预注曰：将猎，张两甄。盖晋人以左、右翼为左、右甄，杜预取当时之言以释左、右盂也。〕访自领中军。曾先攻左、右甄，访于阵后射雉以安众心，令其众曰：“一甄败，鸣三鼓；两甄败，鸣六鼓。”赵诱子胤，将父余兵属左甄，力战，败而复合，驰马告访。访怒，叱令更进，胤号哭还战。自旦至申，两甄皆败。访选精锐八百人，自行酒饮之，敕不得妄动，闻鼓音乃进。曾兵未至三十步，访亲鸣鼓，将士皆腾跃奔赴，曾遂大溃，杀千余人。访夜追之，诸将请待明日，访曰：“曾骁勇能战，向者彼劳我逸，故克之；宜及其衰乘之，可灭也。”乃鼓行而进，遂定汉、沔。曾走保武当。〔〖胡三省注〗武当县，汉属南阳郡，晋属顺阳郡，县以武当山得名；唐为均州武当郡。杜佑曰：郡城，延岑所筑。〕王廙始得至荆州。访以功迁梁州刺史，屯襄阳。〔〖胡三省注〗胡子序之败，梁州陷没，故令访领梁州而屯襄阳。〕
冬，十月，丁未，琅邪王裒薨。
十一月，己酉朔，日有食之。〔〖胡三省注〗《考异》曰：《帝纪》《天文志》皆云“十一月丙子日食。”按长历，十月、十二月皆己卯朔，是月己酉朔，二十八日丙子。《晋书》元帝纪，十一月有甲子、丁卯。若丙子朔，则甲子、丁卯乃在十月。又刘琨集，是年三月癸未朔，八月庚辰朔，皆与长历合，今以为据。〕
丁卯，以刘琨为待中、太尉。
征南军司戴邈上疏，以为：“丧乱以来，庠序隳废；议者或谓平世尚文，遭乱尚武，此言似之，而实不然。夫儒道深奥，不可仓猝而成。比天下平泰，然后修之，则废坠已久矣。又，贵游之子，未必有斩将搴旗之才，〔〖胡三省注〗将，即亮翻。搴，拔取也。〕从军征戍之役，不及盛年使之讲肄道义，良可惜也。〔〖胡三省注〗肄，羊至翻，习也。〕世道久丧，礼俗日弊，犹火之消膏，莫之觉也。今王业肇建，万物权舆，〔〖胡三省注〗《尔雅》：日权舆，始也。〕谓宜笃道崇儒，以励风化。”王从之，始立太学。
汉主聪出畋，以愍帝行车骑将军，戎服执戟前导。见者指之曰：“此故长安天子也。”聚而观之，故老有泣者。太子粲言于聪曰：“昔周武王岂乐杀纣乎？正恐同恶相求，为患故也。今兴兵聚众者，皆以子业为名，不如早除之！”聪曰：“吾前杀庾珉辈，〔〖胡三省注〗杀庚珉事见八十八卷建兴元年。〕而民心犹如是。吾未忍复杀也，且小观之。”十二月，聪飨群臣于光极殿，使愍帝行酒洗爵，已而更衣，又使之执盖；晋臣多涕泣，有失声者。尚书郎陇西辛宾起，抱帝大哭，聪命引出，斩之。〔〖胡三省注〗使之执戟前导，使之行酒洗爵，使之执盖，所以屈辱之，至此极矣！戎狄狡计，正以此观晋旧臣及遣黎之心也。更，工衡翻。〕
赵固与河内太守郭默侵汉河东，至绛，〔〖胡三省注〗绛县，故晋都也，汉属河东郡，晋属平阳郡。刘昫曰：唐绛州曲沃县，汉绛县地。〕右司隶部民奔之者三万余人。〔〖胡三省注〗聪分司隶为左右。〕骑兵将军刘勋追击之，杀万余人，固、默引归。太子粲帅将军刘雅生等步骑十万屯小平津，〔〖胡三省注〗帅，读曰率。〕固扬言曰：“要当生缚刘粲以赎天子。”粲表于聪曰：“子业若死，民无所望，则不为李矩、赵固之用，不攻而自灭矣。”戊戌，愍帝遇害于平阳。〔〖胡三省注〗年十八。〕粲遣雅生攻洛阳，固奔阳城山。〔〖胡三省注〗河南阳城县，有阳城山。〕
是岁，王命课督农功，二千石、长吏以入谷多少为殿最，诸军各自佃作，即以为禀。〔〖胡三省注〗佃，音田；稟，给也。〖按〗佃，耕作。〕
氐王杨茂搜卒，长子难敌立，与少子坚头分领部曲；难敌号左贤王，屯下辨，坚头号右贤王，屯河池。〔〖胡三省注〗下辨、河池二县，皆属武都郡。师古曰：辨，皮苋翻。刘昫曰：辨，步苋翻。下辨，唐为成州同谷县。河池，唐为武州盘隄县。〕
河南王吐谷浑卒。〔〖胡三省注〗吐谷浑，史家传读，吐，从暾入声；谷，音欲。〕吐谷浑者，慕容廆之庶兄也，父涉归，分户一千七百以隶之。及廆嗣位，二部马斗，廆遣使让吐谷浑曰：“先公分建有别，奈何不相远异，〔〖胡三省注〗远异者，言远去以相别异。〕而令马有斗伤。”吐谷浑怒曰：“马是六畜，〔〖胡三省注〗六畜：马、牛、羊、犬、豕、鸡。畜，许又翻。〕斗乃其常，何至怒及于人？欲远别甚易，恐后会为难耳！今当去汝万里之外。”遂帅其众西徙。廆悔之，遣其长史乙郍娄冯追谢之。〔〖胡三省注〗鍫，与那同。乙鍫娄，虏三字姓。〕吐谷浑曰：“先公尝称卜筮之言云：‘吾二子皆当强盛，祚流后世。’我，孽子也，〔〖胡三省注〗孽，庶出为孽。〕理无并大。今因马而别，殆天意乎！”遂不复还，西傅阴山而居。属永嘉之乱，〔〖胡三省注〗属，朱欲翻，会也。〕因度陇而西，据洮水之西，极于白兰，地方数千里。〔〖胡三省注〗《沙州记》曰：洮水出嵹台山，东北流，迳吐谷浑中，又东北流入塞。此洮西，塞外洮水之西也，即沙漒沓中之地。白兰，山名，羌所居也；至唐时，丁零羌居之，左属党项，右与多弥接。杜佑曰：白兰，羌之别种，东北接吐谷浑，西至叱利模徒，南界郡鄂，风俗物产与宕昌同。〕鲜卑谓兄为阿干，廆追思之，为之作《阿干之歌》。吐谷浑有子六十人，长子吐延嗣。吐延长大有勇力，羌、胡皆畏之。〔〖胡三省注〗吐谷浑事始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