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夷两粤朝鲜传第六十五
南夷君长以十数,夜郎最大。〔师古曰:“后为县,属牂柯郡。”〕其西,靡莫之属以十数,滇最大。〔师古曰:“地有滇池,因为名也。滇,音颠。”〕自滇以北,君长以十数,邛都最大。〔师古曰:“今之邛州本其地。”〕此皆椎结,〔师古曰:“椎,音直追反。结,读曰髻。为髻如椎之形也。《陆贾传》及《货殖传》皆作魋字,音义同耳。此下《朝鲜传》亦同。”〕耕田,有邑聚。其外,西至桐师以东,北至叶榆,〔师古曰:“叶榆,泽名,因以立号,后为县,属益州郡。”〕名为巂、昆明,〔师古曰:“巂即之今巂州也。昆明又在其西南,即今之南宁州,诸爨所居,是其地也。巂,音髓。”〕编发,〔师古曰:“编,音步典反。”〕随畜移徙,亡常处,亡君长,地方可数千里。自巂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徙、莋都最大。〔师古曰:“徙及莋都,二国也。徙后为徙县,属蜀郡。莋都后为沈黎郡。徙,音斯。莋,音材各反。”〕自莋以东北,君长以十数,冉駹最大。〔师古曰:“今夔州、开州首领多姓冉者,本皆冉种也。駹,音尨。”〕其俗,或土著,〔师古曰:“土著,谓有常处著于土地也。著,音直略反。”〕或移徙。在蜀之西。自駹以东北,君长以十数,白马最大,皆氐类也。此皆巴蜀西南外蛮夷也。
始楚威王时,使将军庄蹻将兵循江上,〔师古曰:“循,顺也。谓缘江而上也。蹻,音居略反。”〕略巴、黔中以西。〔师古曰:“黔中,即今黔州是其地,本巴人也。”〕庄蹻者,楚庄王苗裔也。蹻至滇池,方三百里,〔师古曰:“地理志益州滇池县,其泽在西北。《华阳国志》云:泽下流浅狭,状如倒池,故云滇池。”〕旁平地肥饶数千里,〔师古曰:“池旁之地也。”〕以兵威定属楚。欲归报,会秦击夺楚巴、黔中郡,道塞不通,因乃以其众王滇,变服,从其俗,以长之。〔师古曰:“为其长帅也。”〕秦时尝破,略通五尺道,〔师古曰:“其处险阸,故道才广五尺。”〕诸此国颇置吏焉。十余岁,秦灭。及汉兴,皆弃此国而关蜀故徼。〔师古曰:“西南之徼,犹北方塞也。徼,音工钓反。”〕巴属民或窃出商贾,取其莋马、僰僮、旄牛,以此巴蜀殷富。
建元六年,大行王恢击东粤,东粤杀王郢以报。恢因兵威使番阳令唐蒙风晓南粤。〔师古曰:“番,音蒲何反。风,读曰讽。”〕南粤食蒙蜀枸酱,〔晋灼曰:“枸,音矩。”刘德曰:“枸树如桑,其椹长二三寸,味酢。取其实以为酱,美,蜀人以为珍味。”师古曰:“刘说非也。子形如桑椹耳。缘木而生,非树也。子又不长二三寸,味尤辛,不酢。今宕渠则有之。食,读曰视。”〕蒙问所从来,曰:“道西北牂柯江,〔师古曰:“道,由也,由此而来也。”〕江广数里,出番禺城下。”〔师古曰:“番,音普安反。禺,音隅。”〕蒙归至长安,问蜀贾人,独蜀出枸酱,多持窃出市夜郎。夜郎者,临牂柯江,江广百余步,足以行舩。南粤以财物役属夜郎,西至桐师,然亦不能臣使也。蒙乃上书说上曰:“南粤王黄屋左纛,〔师古曰:“言为天子之车服。”〕地东西万余里,名为外臣,实一州主。今以长沙、豫章往,水道多绝,难行。窃闻夜郎所有精兵可得十万,浮舩牂柯,出不意,此制粤一奇也。诚以汉之强,巴蜀之饶,通夜郎道,为置吏,甚易。”上许之。乃拜蒙以郎中将,将千人,食重万余人,〔师古曰:“食粮及衣重也。重,音直用反。”〕从巴苻关入,遂见夜郎侯多同。〔师古曰:“多同,其侯名也。”〕厚赐,谕以威德,约为置吏,使其子为令。〔师古曰:“比之于汉县也。”〕夜郎旁小邑皆贪汉缯帛,以为汉道险,终不能有也,乃且听蒙约。还报,乃以为犍为郡。发巴蜀卒治道,自僰道指牂柯江。蜀人司马相如亦言西夷邛、莋可置郡。使相如以郎中将往谕,皆如南夷,为置一都尉,十余县,属蜀。
当是时,巴蜀四郡通西南夷道,载转相饟。〔师古曰:“饟,古饷字。”〕数岁,道不通,士罢饿餧,离暑湿,死者甚众。〔师古曰:“罢,读曰疲。餧,饥也。离,遭也。餧,音能贿反。”〕西南夷又数反,发兵兴击,耗费亡功。〔师古曰:“耗,损也,音呼到反。”〕上患之,使公孙弘往视问焉。还报,言其不便。及弘为御史大夫,时方筑朔方,据河逐胡,弘等因言西南夷为害,〔师古曰:“言通西南夷大为损害。”〕可且罢,专力事匈奴。上许之,罢西夷,独置南夷两县一都尉,稍令犍为自保就。〔师古曰:“令自保守,且修成其郡县。”〕
及元狩元年,博望侯张骞言使大夏时,见蜀布、邛竹杖,问所从来,曰“从东南身毒国,〔师古曰:“即天竺也,亦曰捐笃也。”〕可数千里,得蜀贾人市。”或闻邛西可二千里有身毒国。骞因盛言大夏在汉西南,慕中国,患匈奴隔其道,诚通蜀,身毒国道便近,又亡害。于是天子乃令王然于、柏始昌、吕越人等十余辈闲出西南夷,〔师古曰:“求闲隙而出也。”〕指求身毒国。至滇,滇王当羌乃留为求道。〔师古曰:“当羌,滇王名。”〕四岁余,皆闭昆明,莫能通。〔师古曰:“为昆明所闭塞。”〕滇王与汉使言:“汉孰与我大?”〔师古曰:“与犹如。”〕及夜郎侯亦然。各自以一州王,不知汉广大。使者还,因盛言滇大国,足事亲附。〔师古曰:“言可专事招来之,令其亲附。”〕天子注意焉。
及至南粤反,上使驰义侯因犍为发南夷兵。且兰君恐远行,旁国虏其老弱,〔师古曰:“恐发兵与汉行后,其国空虚,而旁国来寇,钞取其老弱也。且,音子余反。”〕乃与其众反,杀使者及犍为太守。汉乃发巴蜀罪人当击南粤者八校尉击之。会越已破,汉八校尉不下,中郎将郭昌、卫广引兵还,行诛隔滇道者且兰,〔师古曰:“言因军行而便诛之也。”〕斩首数万,遂平南夷为牂柯郡。夜郎侯始倚南粤,南粤已灭,还诛反者,〔师古曰:“谓军还而诛且兰。”〕夜郎遂入朝,上以为夜郎王。南粤破后,及汉诛且兰、邛君,并杀莋侯,冉駹皆震恐,请臣置吏。以邛都为粤巂郡,莋都为沈黎郡,冉駹为文山郡,广汉西白马为武都郡。
使王然于以粤破及诛南夷兵威风谕滇王入朝。〔师古曰:“风,读曰讽。”〕滇王者,其众数万人,其旁东北劳深、靡莫皆同姓相杖,未肯听。〔师古曰:“杖犹倚也,相依倚为援而不听滇王入朝也。杖,音直亮反。”〕劳、莫数侵犯使者吏卒。元封二年,天子发巴蜀兵击灭劳深、靡莫,以兵临滇。滇王始首善,〔师古曰:“言初始以来,常有善意。”〕以故弗诛。滇王离西夷,〔师古曰:“言东向事汉。”〕滇举国降,请置吏入朝。于是以为益州郡,赐滇王王印,复长其民。〔师古曰:“为之长帅。”〕西南夷君长以百数,独夜郎、滇受王印。滇,小邑也,最宠焉。
后二十三岁,孝昭始元元年,益州廉头、姑缯民反,杀长吏。牂柯、谈指、同并等二十四邑,〔师古曰:“并,音伴。”〕凡三万余人皆反。遣水衡都尉发蜀郡、犍为犇命万余人击牂柯,〔师古曰:“犇,古奔字。奔命,解在《昭纪》。”〕大破之。后三岁,姑缯、叶榆复反,遣水衡都尉吕辟胡将郡兵击之。〔师古曰:“辟,音璧。”〕辟胡不进,蛮夷遂杀益州太守,乘胜与辟胡战,士战及溺死者四千余人。明年,复遣军正王平与大鸿胪田广明等并进,大破益州,斩首捕虏五万余级,获畜产十余万。上曰:“钩町侯亡波率其邑君长人民击反者,〔师古曰:“钩,音钜于反。町,音大鼎反。”〕斩首捕虏有功,其立亡波为钩町王。大鸿胪广明赐爵关内侯,食邑三百户。”后间岁,〔师古曰:“间岁,隔一岁。”〕武都氐人反,遣执金吾马适建、龙頟侯韩增与大鸿胪广明将兵击之。
至成帝河平中,夜郎王兴与钩町王禹、漏卧侯俞〔孟康曰:“漏卧,夷邑名,后为县。”师古曰:“俞,音踰。”〕更举兵相攻。〔师古曰:“更,互也,,音工衡反。”〕牂柯太守请发兵诛兴等,议者以为道远不可击,乃遣大中大夫蜀郡张匡持节和解。兴等不从命,刻木象汉吏,立道旁射之。杜钦说大将军王凤曰:“大中大夫匡使和解蛮夷王侯,王侯受诏,已复相攻,轻易汉使,不惮国威,其效可见。恐议者选耎,〔师古曰:“选耎,怯不前之意也。选,音息衮反。耎,音人兖反。”〕复守和解,太守察动静,有变乃以闻。如此,则复旷一时,〔师古曰:“旷,空也。一时,三月也。言空废一时不早发兵也。”〕王侯得收猎其众,申固其谋,党助众多,各不胜忿,必相殄灭。自知罪成,狂犯守尉,〔师古曰:“言起狂勃之心而杀守尉也。”〕远臧温暑毒草之地,虽有孙吴将,贲育士,〔师古曰:“孙,孙武也。吴,吴起也。贲,孟贲也。育,夏育也。”〕若入水火,往必焦没,知勇亡所施。屯田守之,费不可胜量。宜因其罪恶未成,未疑汉家加诛,阴敕旁郡守尉练士马,〔师古曰:“练,简也。”〕大司农豫调谷积要害处,〔师古曰:“调,发也。要害者,在我为要,于敌为害也。调,音徒钓反。”〕选任职太守往,以秋凉时入,诛其王侯尤不轨者。即以为不毛之地,〔师古曰:“即犹若也。不毛,言不生草木。”〕亡用之民,圣王不以劳中国,宜罢郡,放弃其民,绝其王侯勿复通。如以先帝所立累世之功不可堕坏,〔师古曰:“如亦若也。堕,毁也,音火规反。”〕亦宜因其萌牙,早断绝之,及已成形然后战师,则万姓被害。”
大将军凤于是荐金城司马陈立为牂柯太守。立者,临邛人,前为连然长,不韦令,〔苏林曰:“皆益州县也。”〕蛮夷畏之。及至牂柯,谕告夜郎王兴,兴不从命,立请诛之。未报,乃从吏数十人出行县,〔师古曰:“行,音下更反。”〕至兴国且同亭,〔师古曰:“且,音子余反。”〕召兴。兴将数千人往至亭,从邑君数十人入见立。立数责,〔师古曰:“数,音所具反。”〕因断头。邑君曰:“将军诛亡状,为民除害,愿出晓士众。”以兴头示之,皆释兵降。〔师古曰:“释,解也。”〕钩町王禹、漏卧侯俞震恐,入粟千斛,牛羊劳吏士。立还归郡,兴妻父翁指与兴子邪务收余兵,迫胁旁二十二邑反。至冬,立奏募诸夷与都尉长史分将攻翁指等。翁指据阸为垒,立使奇兵绝其饟道,纵反间以诱其众。〔师古曰:“间,音居苋反。”〕都尉万年曰:“兵久不决,费不可共。”〔师古曰:“共,读曰供。”〕引兵独进,败走,趋立营。〔师古曰:“趋,读曰趣。趣,向也。”〕立怒,叱戏下令格之。〔师古曰:“戏,音许宜反,又音麾。解在《高纪》及《灌夫传》。”〕都尉复还战,立引兵救之。时天大旱,立攻绝其水道。蛮夷共斩翁指,持首出降。立已平定西夷,征诣京师。会巴郡有盗贼,复以立为巴郡太守,秩中二千石居,赐爵左庶长。〔师古曰:“第十爵也。”〕徙为天水太守,劝民农桑为天下最,赐金四十斤。入为左曹卫将军、护军都尉,卒官。
王莽篡位,改汉制,贬钩町王以为侯。王邯怨恨,〔师古曰:“邯,其王名也。邯,音酣。”〕牂柯大尹周钦诈杀邯。邯弟承攻杀钦,州郡击之,不能服。三边蛮夷愁扰尽反,复杀益州大尹程隆。莽遣平蛮将军冯茂发巴、蜀、犍为吏士,赋敛取足于民,以击益州。出入三年,疾疫死者什七,巴、蜀骚动。莽征茂还,诛之。更遣宁始将军廉丹与庸部牧史熊大发天水、陇西骑士,〔师古曰:“莽改益州为庸部。”〕广汉、巴、蜀、犍为吏民十万人,转输者合二十万人,击之。始至,颇斩首数千,其后军粮前后不相及,士卒饥疫,三岁余死者数万。而粤嶲蛮夷任贵亦杀太守枚根,〔师古曰:“枚根,太守之姓名。”〕自立为邛谷王。会莽败汉兴,〔师古曰:“此汉兴者,谓光武中兴也。”〕诛贵,复旧号云。
南粤王赵佗,真定人也。〔师古曰:“真定,本赵国之县也。佗,音徒何反。”〕秦并天下,略定扬粤,〔师古曰:“本扬州之分,故云扬粤。”〕置桂林、南海、象郡,以适徙民与粤杂处。〔师古曰:“适,读曰谪。谪有罪者,徙之于越地,与其土人杂居。”〕十三岁,至二世时,南海尉任嚣病且死,〔师古曰:“嚣,音敖。”〕召龙川令赵佗语曰:〔师古曰:“龙川,南海之县也,即今之循州。”〕“闻陈胜等作乱,豪桀叛秦相立,南海辟远,〔师古曰:“辟,读曰僻。”〕恐盗兵侵此。吾欲兴兵绝新道,〔师古曰:“秦所开越道也。”〕自备待诸侯变,会疾甚。且番禺负山险阻,〔师古曰:“负,偝也。”〕南北东西数千里,颇有中国人相辅,此亦一州之主,可为国。郡中长吏亡足与谋者,故召公告之。”即被佗书,〔师古曰:“被,加也,音皮义反。”〕行南海尉事。嚣死,佗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溪关曰:〔师古曰:“湟,音皇。”〕“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因稍以法诛秦所置吏,以其党为守假。〔师古曰:“令为郡县之职,或守或假也。”〕秦已灭,佗即击并桂林、象郡,自立为南粤武王。
高帝已定天下,为中国劳苦,故释佗不诛。〔师古曰:“释,置也。”〕十一年,遣陆贾立佗为南粤王,与剖符通使,使和辑百粤,〔师古曰:“辑与集同也。”〕毋为南边害,与长沙接境。
高后时,有司请禁粤关巿铁器。佗曰:“高皇帝立我,通使物,今高后听谗臣,别异蛮夷,鬲绝器物,〔师古曰:“鬲与隔同。”〕此必长沙王计,欲倚中国,〔师古曰:“倚,音于绮反。”〕击灭南海并王之,自为功也。”于是佗乃自尊号为南武帝,发兵攻长沙边,败数县焉。高后遣将军隆虑侯灶击之,〔师古曰:“周灶也。虑,音庐。”〕会暑湿,士卒大疫,兵不能隃领。〔师古曰:“隃与踰同。下皆类此。”〕岁余,高后崩,即罢兵。佗因此以兵威财物赂遗闽粤、西瓯骆,〔师古曰:“西瓯即骆越也。言西者,以别东瓯也。”〕伇属焉。东西万余里。乃乘黄屋左纛,称制,与中国侔。〔师古曰:“侔,等也。”〕
文帝元年,初镇抚天下,使告诸侯四夷从代来即位意,谕盛德焉。〔师古曰:“言不以威武加于远方也。”〕乃为佗亲冢在真定置守邑,〔师古曰:“亲谓父母也。”〕岁时奉祀。召其从昆弟,尊官厚赐宠之。诏丞相平举可使粤者,平言陆贾先帝时使粤。上召贾为大中大夫,谒者一人为副使,赐佗书曰:“皇帝谨问南粤王,甚苦心劳意。朕,高皇帝侧室之子,〔师古曰:“言非正嫡所生也。”〕弃外奉北藩于代,道里辽远,壅蔽朴愚,未尝致书。〔师古曰:“言未得通使于越。”〕高皇帝弃群臣,孝惠皇帝即世,高后自临事,不幸有疾,日进不衰,〔师古曰:“言疾病益甚也。”〕以故誖暴乎治。〔师古曰:“誖,乖也,音布内反。”〕诸吕为变故乱法,不能独制,乃取它姓子为孝惠皇帝嗣。赖宗庙之灵,功臣之力,诛之已毕。朕以王侯吏不释之故,〔孟康曰:“辞让帝位不见置也。”〕不得不立,今即位。乃者闻王遗将军隆虑侯书,求亲昆弟,请罢长沙两将军。〔师古曰:“佗之昆弟在故乡者求访之,而两将军将兵击越者请罢之,以宾附于汉也。言亲昆弟者,谓有服属者也。”〕朕以王书罢将军博阳侯,亲昆弟在真定者,已遣人存问。修治先人冢。前日闻王发兵于边,为寇灾不止。当其时长沙苦之,南郡尤甚,虽王之国,庸独利乎!〔师古曰:“言越兵寇边,长沙、南郡皆厌苦之。而汉军亦当相拒,方有战斗,于越亦非利也。”〕必多杀士卒,伤良将吏,寡人之妻,孤人之子,独人父母,得一亡十,朕不忍为也。朕欲定地犬牙相入者,以问吏,吏曰‘高皇帝所以介长沙土也’,〔师古曰:“介,隔也。”〕朕不得擅变焉。吏曰:‘得王之地不足以为大,得王之财不足以为富,服领以南,王自治之。’〔苏林曰:“山领名也。”如淳曰:“长沙南界也。”〕虽然,王之号为帝。两帝并立,亡一乘之使以通其道,是争也;争而不让,仁者不为也。愿与王分弃前患,〔师古曰:“彼此共弃,故云分。”〕终今以来,通使如故。〔师古曰:“从今通使至于终久,故云终今以来也。”〕故使贾驰谕告王朕意,王亦受之,毋为寇灾矣。上褚五十衣,中褚三十衣,下褚二十衣,遗王。〔师古曰:“以绵装衣曰褚。上中下者,绵之多少薄厚之差也。褚,音竹吕反。”〕愿王听乐娱忧,存问邻国。”〔师古曰:“谓东越及瓯骆等。”〕
陆贾至,南粤王恐,乃顿首谢,愿奉明诏,长为藩臣,奉贡职。于是下令国中曰:“吾闻两雄不俱立,两贤不并世。汉皇帝贤天子。自今以来,去帝制黄屋左纛。”因为书称:“蛮夷大长老夫臣佗昧死再拜上书皇帝陛下:老夫故粤吏也,高皇帝幸赐臣佗玺,以为南粤王,使为外臣,时内贡职。〔师古曰:“言以时输入贡职。”〕孝惠皇帝即位,义不忍绝,所以赐老夫者厚甚。高后自临用事,近细士,〔师古曰:“细士犹言小人也。”〕信谗臣,别异蛮夷,出令曰:‘毋予蛮夷外粤金铁田器;〔师古曰:“言非中国,故云外越。”〕马牛羊即予,予牡,毋与牝。’〔师古曰:“恐其蕃息。”〕老夫处辟,马牛羊齿已长,〔师古曰:“辟,读曰僻。齿已长,谓老矣。”〕自以祭祀不修,有死罪,使内史藩、中尉高、御史平凡三辈上书谢过,皆不反。又风闻老夫父母坟墓已坏削,〔师古曰:“风闻,闻风声。”〕兄弟宗族已诛论。吏相与议曰:‘今内不得振于汉,外亡以自高异。’〔师古曰:“振,起也。”〕故更号为帝,自帝其国,非敢有害于天下。高皇后闻之大怒,削去南粤之籍,使使不通。老夫窃疑长沙王谗臣,故敢发兵以伐其边。且南方卑湿,蛮夷中西有西瓯,其众半羸,〔师古曰:“羸谓劣弱也。”〕南面称王;东有闽粤,其众数千人,亦称王;西北有长沙,其半蛮夷,亦称王。〔师古曰:“言长沙之国半杂蛮夷之人。”〕老夫故敢妄窃帝号,聊以自娱。老夫身定百邑之地,东西南北数千万里,带甲百万有余,然北面而臣事汉,何也?不敢背先人之故。老夫处粤四十九年,于今抱孙焉。然夙兴夜寐,寝不安席,食不甘味,目不视靡曼之色,耳不听钟鼓之音者,以不得事汉也。今陛下幸哀怜,复故号,〔师古曰:“复,音扶目反。”〕通使汉如故,老夫死骨不腐,改号不敢为帝矣!谨北面因使者献白璧一双,翠鸟千,犀角十,紫贝五百,桂蠹一器,〔应劭曰:“桂树中蝎虫也。”苏林曰:“汉旧常以献陵庙,载以赤毂小车。”师古曰:“此虫食桂,故味辛,而渍之以蜜食之也。蠹,音丁故反。”〕生翠四十双,孔雀二双。昧死再拜,以闻皇帝陛下。”
陆贾还报,文帝大说。〔师古曰:“说,读曰悦。”〕遂至孝景时,称臣遣使入朝请。〔师古曰:“请,音才性反。”〕然其居国,窃如故号;其使天子,称王朝命如诸侯。
至武帝建元四年,佗孙胡为南粤王。立三年,闽粤王郢兴兵南击边邑。粤使人上书曰:“两粤俱为藩臣,毋擅兴兵相攻击。今东粤擅兴兵侵臣,臣不敢兴兵,唯天子诏之。”于是天子多南粤义,〔师古曰:“多犹重也。”〕守职约,〔师古曰:“守藩臣之职,而不踰约制。”〕为兴师,遣两将军往讨闽粤。兵未隃领,闽粤王弟余善杀郢以降,于是罢兵。
天子使严助往谕意,南粤王胡顿首曰:“天子乃兴兵诛闽粤,死亡以报德!”遣太子婴齐入宿卫。谓助曰:“国新被寇,使者行矣。胡方日夜装入见天子。”助去后,其大臣谏胡曰:“汉兴兵诛郢,亦行以惊动南粤。且先王言事天子期毋失礼,要之不可以怵好语入见。〔师古曰:“怵,诱也。不可被诱怵以好语而入汉朝也。怵,音先聿反。”〕入见则不得复归,亡国之势也。”于是胡称病,竟不入见。后十余岁,胡实病甚,太子婴齐请归。胡薨,谥曰文王。
婴齐嗣立,即臧其先武帝、文帝玺。〔李奇曰:“去其僭号。”〕婴齐在长安时,取邯郸摎氏女,〔师古曰:“摎,音居虯反。”〕生子兴。及即位,上书请立摎氏女为后,兴为嗣。汉数使使者风谕,〔师古曰:“风,读曰讽。讽谕令入朝。”〕婴齐犹尚乐擅杀生自恣,惧入见,要以用汉法,比内诸侯,固称病,遂不入见。遣子次公入宿卫,婴齐薨,谥为明王。
太子兴嗣立,其母为太后,太后自未为婴齐妻时,曾与霸陵人安国少季通。〔师古曰:“姓安国,字少季。”〕及婴齐薨后,元鼎四年,汉使安国少季谕王、王太后入朝,令辩士谏大夫终军等宣其辞,勇士魏臣等辅其决,〔师古曰:“助令决策也。”〕卫尉路博德将兵屯桂阳,待使者。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安国少季往,复与私通,国人颇知之,多不附太后。太后恐乱起,亦欲倚汉威,〔师古曰:“倚,音于绮反。”〕劝王及幸臣求内属。即因使者上书,请比内诸侯,三岁壹朝,除边关。于是天子许之,赐其丞相吕嘉银印,及内史、中尉、太傅印,余得自置。〔师古曰:“丞相、内史、中尉、太傅之外,皆任其国自选置,不受汉之印绶。”〕除其故黥劓刑,用汉法。诸使者皆留填抚之。〔师古曰:“填,音竹刃反。”〕王、王太后饬治行装重资,为入朝具。
相吕嘉年长矣,相三王,宗族官贵为长吏七十余人,男尽尚王女,女尽嫁王子弟宗室,及苍梧秦王有连。〔孟康曰:“苍梧,越中王,自名为秦王。连,亲婚也。”晋灼曰:“秦王即下赵光也。赵本与秦同姓,故曰秦王。”〕其居国中甚重,粤人信之,多为耳目者,得众心愈于王。〔师古曰:“愈,胜也。”〕王之上书,数谏止王,王不听。有畔心,数称病不见汉使者。使者注意嘉,埶未能诛。王、王太后亦恐嘉等先事发,欲介使者权谋诛嘉等。〔师古曰;“介,恃也。”〕置酒请使者,大臣皆侍坐饮。嘉弟为将,将卒居宫外。酒行,太后谓嘉:“南粤内属,国之利,而相君苦不便者,何也?”以激怒使者。使者狐疑相杖,〔师古曰:“杖,音直亮反。”〕遂不敢发。嘉见耳目非是,〔师古曰:“异于常也。”〕即趋出。太后怒,欲鏦嘉以矛,〔师古曰:“鏦谓撞刺之也,音窗。”〕王止太后。嘉遂出,介弟兵就舍,〔李奇曰:“介,被也。”师古曰:“介,甲也,被甲而自卫也,弟兵即上所云弟将卒居外者。”〕称病,不肻见王及使者。乃阴谋作乱,王素亡意诛嘉,嘉知之,以故数月不发。太后独欲诛嘉等,力又不能。
天子闻之,罪使者怯亡决。又以为王、王太后已附汉,独吕嘉为乱,不足以兴兵,欲使庄参以二千人往。参曰:“以好往,数人足;以武往,二千人亡足以为也。”辞不可,天子罢参兵。郟壮士故济北相韩千秋奋曰:〔师古曰:“颍川郟县人也。郟,音夹。”〕“以区区粤,又有王应,独相嘉为害,愿得勇士三百人,必斩嘉以报。”于是天子遣千秋与王太后弟摎乐将二千人往。入粤境,吕嘉乃遂反,下令国中曰:“王年少。太后中国人,又与使者乱,专欲内属,尽持先王宝入献天子以自媚,多从人,行至长安,虏卖以为僮。取自脱一时利,亡顾赵氏社稷为万世虑之意。”乃与其弟将卒攻杀太后、王,尽杀汉使者。遣人告苍梧秦王及其诸郡县,立明王长男粤妻子术阳侯建德为王。而韩千秋兵之入也,破数小邑。其后粤直开道给食,〔师古曰:“纵之令深入,然后诛灭之。”〕未至番禺四十里,粤以兵击千秋等,灭之。使人函封汉使节置塞上,好为谩辞谢罪,〔师古曰:“谩,诳也,音慢,又音莫连反。”〕发兵守要害处。于是天子曰:“韩千秋虽亡成功,亦军锋之冠。〔师古曰:“言最为首也。”〕封其子延年为成安侯。摎乐,其姊为王太后,首愿属汉,封其子广德为龒侯。”〔晋灼曰:“龒,古龙字。”〕乃赦天下,曰:“天子微弱,诸侯力政,讥臣不讨贼。〔师古曰:“力政谓以兵力相加也。讥臣不讨贼者,春秋之义。”〕吕嘉、建德等反,自立晏如,〔师古曰:“言自相置立,而心安泰无恐惧。”〕令粤人及江淮以南楼舩十万师往讨之。”
元鼎五年秋,卫尉路博德为伏波将军,出桂阳,下湟水;〔师古曰:“湟,音皇。”〕主爵都尉杨仆为楼舩将军,出豫章,下横浦;故归义粤侯二人为戈舩、下濑将军,〔师古曰:“从粤来归义,而汉封之。”〕出零陵,或下离水,或抵苍梧;使驰义侯因巴蜀罪人,发夜郎兵,下牂柯江:咸会番禺。
六年冬,楼舩将军将精卒先陷寻陿,破石门,得粤舩粟,因推而前,挫粤锋,以粤数万人待伏波将军。伏波将军将罪人,道远后期,与楼舩会乃有千余人,遂俱进。楼舩居前,至番禺,建德、嘉皆城守。楼舩自择便处,居东南面,伏波居西北面。会暮,楼舩攻败粤人,纵火烧城。粤素闻伏波,莫,〔师古曰:“莫,读曰暮。”按:莫,乃暮之通假字。〕不知其兵多少。伏波乃为营,〔师古曰:“设营垒以待降者。”〕遣使招降者,赐印绶,复纵令相招。〔师古曰:“来降者即赐以侯印,而放令还,更相招谕之也。”〕楼舩力攻烧敌,〔师古曰:“力,尽力也。”〕反敺而入伏波营中。〔师古曰:“敺与驱同。”〕遟旦,〔师古曰:“遟,音丈二反。解在《高纪》。”〕城中皆降伏波。吕嘉、建德以夜与其属数百人亡入海。伏波又问降者,知嘉所之,遣人追。故其校司马苏弘得建德,〔师古曰:“校之司马,若今行军总管司马也。”〕为海常侯;粤郎都稽得嘉,〔孟康曰:“越中所自置郎也。”师古曰:“稽,音鸡。”〕为临蔡侯。
苍梧王赵光与粤王同姓,闻汉兵至,降,为随桃侯。及粤揭阳令史定降汉,〔苏林曰:“揭,音羯。南海县。”〕为安道侯。粤将毕取以军降,为膫侯。〔师古曰:“越将姓毕名取也。功臣表膫属南阳,音来彫反。”〕粤桂林监居翁〔服虔曰:“桂林部监也。姓居名翁。”〕谕告瓯骆四十余万口降,为湘城侯。戈舩、下濑将军兵及驰义侯所发夜郎兵未下,南粤已平。遂以其地为儋耳、珠崖、南海、苍梧、郁林、合浦、交阯、九真、日南九郡。伏波将军益封。楼舩将军以推锋陷坚为将梁侯。
自尉佗王凡五世,九十三岁而亡。
闽粤王无诸及粤东海王摇,其先皆粤王句践之后也,姓驺氏。秦并天下,废为君长,以其地为闽中郡。〔师古曰:“即今之泉州建安是也。”〕及诸侯畔秦,无诸、摇率粤归番阳令吴芮,所谓番君者也,〔师古曰:“吴芮号也。番,音蒲河反。”〕从诸侯灭秦。当是时,项羽主命,不王也,〔孟康曰:“主号命诸侯,不王无诸、摇等也。”〕以故不佐楚。汉击项籍,无诸、摇帅粤人佐汉。汉五年,复立无诸为闽粤王,王闽中故地,都冶。〔师古曰:“地名,即侯官县是也。冶,音弋者反。”〕孝惠三年,举高帝时粤功,〔师古曰:“追论其功。”〕曰闽君摇功多,其民便附,乃立摇为东海王,都东瓯,世号曰东瓯王。
后数世,〔师古曰:“后与后同,古通用字。”〕孝景三年,吴王濞反,欲从闽粤,〔师古曰:“招粤令从也。”〕闽粤未肻行,独东瓯从。及吴破,东瓯受汉购,杀吴王丹徒,以故得不诛。
吴王子驹亡走闽粤,怨东瓯杀其父,常劝闽粤击东瓯。建元三年,闽粤发兵围东瓯,东瓯使人告急天子。天子问太尉田蚡,蚡对曰:“粤人相攻击,固其常,不足以烦中国往救也。”中大夫严助诘蚡,言当救。天子遣助发会稽郡兵浮海救之,语具在《助传》。汉兵未至,闽粤引兵去。东粤请举国徙中国,乃悉与众处江淮之间。
六年,闽粤击南粤,南粤守天子约,不敢擅发兵,而以闻。上遣大行王恢出豫章,大司农韩安国出会稽,皆为将军。兵未隃领,闽粤王郢发兵距险。其弟余善与宗族谋曰:“王以擅发兵,不请,故天子兵来诛。汉兵众强,即幸胜之,后来益多,〔师古曰:“言汉地广大,兵众盛强,今虽胜之,后必更来也。”〕灭国乃止。今杀王以谢天子,天子罢兵,固国完。不听乃力战,不胜即亡入海。”皆曰:“善。”即鏦杀王,〔师古曰:“鏦,音初江反。”〕使使奉其头致大行。大行曰:“所为来者,诛王。王头至,不战而殒,利莫大焉。”乃以便宜案兵告大司农军,而使使奉王头驰报天子。诏罢两将军兵,曰:“郢等首恶,独无诸孙繇君丑不与谋。”〔张晏曰:“繇,邑号也。”师古曰:“繇,音摇。与,读曰豫。”〕乃使郎中将立丑为粤繇王,奉闽粤祭祀。
余善以杀郢,威行国中,民多属,窃自立为王,繇王不能制。上闻之,为余善不足复兴师,曰:“余善首诛郢,师得不劳。”因立余善为东粤王,与繇王并处。
至元鼎五年,南粤反,余善上书请以卒八千从楼舩击吕嘉等。兵至揭阳,以海风波为解,〔师古曰:“解者,自解说,若今言分疏。”〕不行,持两端,阴使南粤。〔师古曰:“遣使与相知。”〕及汉破番禺,楼舩将军仆上书愿请引兵击东粤。上以士卒劳倦,不许。罢兵,令诸校留屯豫章梅领待命。〔师古曰:“听诏命也。”〕
明年秋,余善闻楼舩请诛之,汉兵留境,且往,〔师古曰:“言兵在境首,恐将来讨之。”〕乃遂发兵距汉道,号将军驺力等为“吞汉将军”,入白砂、武林、梅领,杀汉三校尉。是时,汉使大司农张成、故山州侯齿将屯,〔师古曰:“齿,城阳恭王子也,旧封山州侯。”〕不敢击,却就便处,〔师古曰:“却,退也,音丘略反。”〕皆坐畏懦诛。余善刻“武帝”玺自立,诈其民,为妄言。〔师古曰:“妄自尊大也。”〕上遣横海将军韩说出句章,〔师古曰:“说,读曰悦。句章,会稽之县。”〕浮海从东方往;楼舩将军仆出武林,〔师古曰:“杨仆也。”〕中尉王温舒出梅领,粤侯为戈舩、下濑将军出如邪、白沙,元封元年冬,咸入东粤。东粤素发兵距崄,使徇北将军守武林,败楼舩军数校尉,杀长史。楼舩军卒钱唐榬终古斩徇北将军,〔师古曰:“钱唐,会稽县也。榬,姓;终古,名也。榬,音袁。”〕为语儿侯。〔孟康曰:“越中地也。今吴南亭是。”师古曰:“语字或作篽,或作籞,其音同。”〕自兵未往。
故粤衍侯吴阳前在汉,汉使归谕余善,不听。及横海军至,阳以其邑七百人反,攻粤军于汉阳。及故粤建成侯敖与繇王居服谋,俱杀余善,以其众降横海军。封居股为东成侯,万户;封敖为开陵侯;〔师古曰:“《功臣表》云:开陵侯建成以故东粤建成侯斩余善侯,二千户。而此传云名敖,疑表误。”〕封阳为卯石侯,〔师古曰:“功臣表作外石,与此不同,疑表误。”〕横海将军说为按道侯,横海校尉福为缭嫈侯。〔师古曰:“缭,音辽。嫈,音于耕反。”〕福者,城阳王子,故为海常侯,坐法失爵,从军亡功,以宗室故侯。及东粤将多军,〔李奇曰:“多军,名。”〕汉兵至,弃军降,封为无锡侯。故瓯骆将左黄同斩西于王,封为下鄜侯。〔师古曰:“鄜,音郛。”〕
于是天子曰“东粤陿多阻,闽粤悍,数反覆”,〔师古曰:“悍,勇也。”〕诏军吏皆将其民徙处江淮之间。东粤地遂虚。
朝鲜王满,燕人。自始燕时,尝略属真番、朝鲜,〔师古曰:“战国时燕国略得此地。”〕为置吏筑障。〔师古曰:“障,所以自障蔽也,音之亮反。”〕秦灭燕,属辽东外徼。汉兴,为远难守,复修辽东故塞,至浿水为界,〔师古曰:“浿水在乐浪县,音普盖反。”〕属燕。燕王卢绾反,入匈奴,满亡命,聚党千余人,椎结蛮夷服而东走出塞,度浿水,居秦故空地上下障,稍伇属真番、朝鲜蛮夷及故燕、齐亡在者王之,〔师古曰:“燕、齐之人亡居此地,及真番、朝鲜蛮夷皆属满也。”〕都王险。〔李奇曰:“地名也。”〕
会孝惠、高后天下初定,辽东太守即约满为外臣,保塞外蛮夷,毋使盗边;蛮夷君长欲入见天子,勿得禁止。以闻,上许之,以故满得以兵威财物侵降其旁小邑,真番、临屯皆来服属,方数千里。
传子至孙右渠,〔师古曰:“满死传子,子死传孙。右渠者,其孙名也。”〕所诱汉亡人滋多,〔师古曰:“滋,益也。”〕又未尝入见;〔师古曰:“不朝见天子也。”〕真番、辰国欲上书见天子,又雍阏弗通。〔师古曰:“辰谓辰韩之国也。雍,读曰壅。”〕元封二年,汉使涉何谯谕右渠,〔师古曰;“谯,责让也,音才笑反。”〕终不肯奉诏。何去至界,临浿水,使驭刺杀送何者朝鲜裨王长,〔师古曰;“长者,裨王名也。送何至浿水,何因刺杀之。”〕即度水,驰入塞,遂归报天子曰“杀朝鲜将”。上为其名美,弗诘,拜何为辽东东部都尉。朝鲜怨何,发兵袭攻,杀何。
天子募罪人击朝鲜。其秋,遣楼舩将军杨仆从齐浮勃海,兵五万,左将军荀彘出辽东,诛右渠。右渠发兵距险。左将军卒多率辽东士,〔如淳曰:“辽东兵多也。”〕兵先纵,败散。多还走,坐法斩。〔师古曰:“于法合斩。”〕楼舩将齐兵七千人先至王险。右渠城守,窥知楼舩军少,即出击楼舩,楼舩军败走。将军仆失其众,遁山中十余日,稍求收散卒,复聚。左将军击朝鲜浿水西军,未能破。
天子为两将未有利,乃使卫山因兵威往谕右渠。右渠见使者,顿首谢:“愿降,恐将诈杀臣;今见信节,请服降。”遣太子入谢,献马五千匹,及馈军粮。〔师古曰:“馈亦馈字。”〕人众万余持兵,方度浿水,使者及左将军疑其为变,谓太子已服降,宜令人毋持兵。太子亦疑使者左将军诈之,遂不度浿水,复引归。山报,天子诛山。
左将军破浿水上军,乃前至城下,围其西北。楼舩亦往会,居城南。右渠遂坚城守,数月未能下。
左将军素侍中,幸,〔师古曰:“亲幸于天子。”〕将燕代卒,悍,乘胜,军多骄。楼舩将齐卒,入海已多败亡,其先与右渠战,困辱亡卒,卒皆恐,将心惭,其围右渠,常持和节。左将军急击之,朝鲜大臣乃阴间使人私约降楼舩,〔师古曰:“与楼舩为要约而请降。”〕往来言,尚未肻决。左将军数与楼舩期战,楼舩欲就其约,不会。左将军亦使人求间隙降下朝鲜,不肻,心附楼舩。以故两将不相得。左将军心意楼舩前有失军罪,〔师古曰:“意,疑也。”〕今与朝鲜和善而又不降,疑其有反计,未敢发。天子曰:“将率不能前,乃使卫山谕降右渠,不能顓决,与左将军相误,卒沮约。〔师古曰:“顓与专同。卒,终也。沮,坏也。”〕今两将围城又乖异,以故久不决。”使故济南太守公孙遂往正之,有便宜得以从事。遂至,左将军曰:“朝鲜当下久矣,不下者,楼舩数期不会。”具以素所意告遂曰:“今如此不取,恐为大害,非独楼舩,又且与朝鲜共灭吾军。”遂亦以为然,而以节召楼舩将军入左将军军计事,即今左将军戏下执缚楼舩将军,〔师古曰:“戏,读与麾同。”〕并其军。以报,天子许遂。
左将军已并两军,即急击朝鲜。朝鲜相路人、相韩陶、尼溪相参、将军王唊相与谋曰:〔应劭曰:“凡五人也,戎狄不知官纪,故皆称相。”师古曰:“相路人一也,相韩陶二也,尼溪相参三也,将军王唊四也。应氏乃云五人,误读为句,谓尼溪人名,失之矣。不当寻下文乎?唊,音颊。”〕“始欲降楼舩,楼舩今执,独左将军并将,战益急,恐不能与,〔如淳曰:“不能与左将军相持也。”师古曰:“此说非也。不能与犹言不如也。”〕王又不肻降。”陶、唊路人皆亡降汉。路人道死。元封三年夏,尼溪相参乃使人杀朝鲜王右渠来降。王险城未下,故右渠之大臣成已又反,复攻吏。左将军使右渠子长、〔师古曰:“右渠之子名长。”〕降相路人子最,〔师古曰:“相路人前已降汉而死于道,故谓之降相。最者,其子名。”〕告谕其民,诛成已。故遂定朝鲜为真番、临屯、乐浪、玄菟四郡。封参为澅清侯,〔师古曰:“澅,音获。”〕陶为秋苴侯,〔晋灼曰:“功臣表秋苴属勃海。”师古曰:“苴,音千余反。”〕唊为平州侯,长为几侯。最以父死颇有功,为沮阳侯。左将军征至,坐争功相嫉乖计,弃市。楼舩将军亦坐兵至列口当待左将军,〔苏林曰:“列口,县名也。度海先得之。”〕擅先纵,失亡多,当诛,赎为庶人。
赞曰:楚、粤之先,历世有土。及周之衰,楚地方五千里,而句践亦以粤伯。〔师古曰;“伯,读曰霸。”〕秦灭诸侯,唯楚尚有滇王。汉诛西南夷,独滇复宠。及东粤灭国迁众,繇王居股等犹为万户侯。三方之开,皆自好事之臣。故西南夷发于唐蒙、司马相如,两粤起严助、朱买臣,朝鲜由涉何。遭世富盛,动能成功,然已勤矣。〔师古曰:“已,甚也。言其事甚勤劳。”〕追观太宗填抚尉佗,〔师古曰:“言文帝以恩德安抚之也。填,音竹刃反。”〕岂古所谓“招携以礼,怀远以德”者哉!〔师古曰;“《春秋左氏传》:僖七年诸侯盟于宁母,管仲言于齐侯曰:‘臣闻之,招携以礼,怀远以德。’携谓离贰者也。怀,来也。言有离贰者则招集之,恃险远者则怀来之也。故赞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