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奉世传第四十九

冯奉世字子明,上党潞人也,〔师古曰:“潞,音路。”〕徙杜陵。其先冯亭,为韩上党守。秦攻上党,绝太行道,〔师古曰:“太行,山名,险道所经行也。行,音胡郎反。”〕韩不能守,冯亭乃入上党城守于赵。〔师古曰:“据守上党城而以降赵。”〕赵封冯亭为华阳君,与赵将括距秦,〔师古曰:“括,赵括,赵奢之子也。”〕战死于长平。宗族繇是分散,〔师古曰:“繇,读与由同。”〕或留潞,或在赵。在赵者为官帅将,〔师古曰:“帅,音所类反,字或作师,其义两通。”〕官帅将子为代相。及秦灭六国,而冯亭之后冯毋择、冯去疾、冯劫皆为秦将相焉。

汉兴,文帝时冯唐显名,即代相子也。至武帝末,奉世以良家子选为郎。昭帝时,以功次补武安长。失官,年三十余矣,乃学春秋涉大义,读兵法,前将军韩增奏以为军司空令。本始中,从军击匈奴。军罢,复为郎。

先是时,汉数出使西域,多辱命不称,或贪污,为外国所苦。〔师古曰:“苦谓困辱之。”〕是时乌孙大有击匈奴之功,而西域诸国新辑,〔师古曰:“辑与集同。集,和也。”〕汉方善遇,欲以安之,选可使外国者。前将军增举奉世以卫候使持节送大宛诸国客。至伊修城,〔师古曰:“伊修城在鄯善国,汉于其中置屯田吏士也。”〕都尉宋将言莎车与旁国共攻杀汉所置莎车王万年,〔师古曰:“莎车,国名;万年,其王名也。莎,音素和反。”〕并杀汉使者奚充国。时匈奴又发兵攻车师城,不能下而去。莎车遣使扬言北道诸国已属匈奴矣,于是攻劫南道,与歃盟畔汉,从鄯善以西皆绝不通。〔师古曰:“鄯,音善。”〕都护郑吉、校尉司马意皆在北道诸国间。奉世与其副严昌计,以为不亟击之,〔师古曰:“亟,急也,音居力反。”〕则莎车日彊,其埶难制,必危西域。遂以节谕告诸国王,因发其兵,南北道合万五千人进击莎车,攻拔其城。莎车王自杀,传其首诣长安。诸国悉平,威振西域。奉世乃罢兵以闻。宣帝召见韩增,曰:“贺将军所举得其人。”奉世遂西至大宛。大宛闻其斩莎车王,敬之异于它使。得其名马象龙而还。〔师古曰:“言马形似龙者。”〕上甚说,〔师古曰:“说,读曰悦。”〕下议封奉世。〔师古曰:“下其事令议之。”〕丞相、将军皆曰:“春秋之义,大夫出疆,有可以安国家,则顓之可也。〔师古曰:“顓与专同。”〕奉世功效尤著,宜加爵土之赏。”少府萧望之独以奉世奉使有指,〔师古曰:“本为送诸国客。”〕而擅矫制违命,发诸国兵,虽有功效,不可以为后法。即封奉世,开后奉使者利,以奉世为比,〔师古曰:“比,音必寐反。”〕争遂发兵,〔师古曰:“遂,竞也。”〕要功万里之外,为国家生事于夷狄。渐不可长,奉世不宜受封。上善望之议,以奉世为光禄大夫、水衡都尉。

元帝即位,为执金吾。上郡属国归义降胡万余人反去。初,昭帝末,西河属国胡伊酋若王亦将众数千人畔,〔师古曰:“酋,音才由反。”〕奉世辄持节将兵追击。〔师古曰:“言西河、上郡羌胡反畔,子明再追击之。”〕右将军典属国常惠薨,奉世代为右将军典属国,加诸吏之号。数岁,为光禄勋。

永光二年秋,陇西羌彡姐旁种反,〔师古曰:“彡,音所廉反,又音先廉反。姐,音紫。今西羌尚有此姓,而彡,音先冉反。”〕诏召丞相韦玄成、御史大夫郑弘、大司马车骑将军王接、左将军许嘉、右将军奉世入议。是时,岁比不登,〔师古曰:“比,频也。登,成也。”〕京师谷石二百余,〔师古曰:“一石直二百余钱也。下皆类此。”〕边郡四百,关东五百。四方饥馑,朝庭方以为忧,而遭羌变。玄成等漠然莫有对者。〔师古曰:“漠,无声也,音莫。”〕奉世曰:“羌虏近在竟内背畔,〔师古曰:“竟,读曰境。”〕不以时诛,亡以威制远蛮。臣愿帅师讨之。”上问用兵之数,对曰:“臣闻善用兵者,役不再兴,粮不三载,故师不久暴而天诛亟决。〔师古曰:“暴,露也。亟,急也,音居力反。”〕往者数不料敌,〔师古曰:“料,量也,音聊。”〕而师至于折伤;再三发軵,〔如淳曰:“軵,推也。淮南子曰‘内郡軵车而饷’。音而陇反。”〕则旷日烦费,威武亏矣。今反虏无虑三万人,〔师古曰:“无虑,举凡之言也,无小思虑而大计也。”〕法当倍用六万人。然羌戎弓矛之兵耳,器不屖利,〔如淳曰:“今俗刀兵利为屖。”晋灼曰:“屖,坚也。”师古曰:“晋说是。”〕可用四万人,一月足以决。”丞相、御史、两将军皆以为民方收敛时,未可多发;万人屯守之,且足。奉世曰:“不可。天下被饥馑,士马羸秏,〔师古曰:“秏,减也,音呼到反。”〕守战之备久废不简,〔师古曰:“简谓选拣。”〕夷狄皆有轻边吏之心,而羌首难。〔师古曰:“言创首为寇难也。”〕今以万人分屯数处,虏见兵少,必不畏惧,战则挫兵病师,守则百姓不救。如此,怯弱之形见,羌人乘利,诸种并和,〔师古曰:“和,应也,音胡卧反。”〕相扇而起,臣恐中国之役不得止于四万,非财币所能解也。故少发师而旷日,〔师古曰:“旷,空也,空费其日而无功也。”〕与一举而疾决,利害相万也。”〔师古曰:“相比则为万倍也。”〕固争之,不能得。有诏益二千人。

于是遣奉世将万二千人骑,以将屯为名。〔师古曰:“且云领兵屯田,不言讨贼。”〕典属国任立、护军都尉韩昌为偏裨,到陇西,分屯三处。典属国为右军,屯白石;护军都尉为前军,屯临洮;奉世为中军,屯首阳西极上。〔如淳曰:“西极,山名也。”〕前军到降同阪,〔师古曰:“陂,平阪也。降同者,阪名也。阪,音府板反。降,音下江反。陂,音普何反。”〕先遣校尉在前与羌争地利,又别遣校尉救民于广阳谷。羌虏盛多,皆为所破,杀两校尉。奉世具上地形部众多少之计,愿益三万六千人乃足以决事。书奏,天子大为发兵六万余人,拜太常弋阳侯任千秋为奋武将军以助焉。奉世上言:“愿得其众,不须烦大将。”因陈转输之费。

上于是以玺书劳奉世,且让之,〔师古曰:“让,责也,责其不须大将。”〕曰:“皇帝问将兵右将军,〔师古曰:“官为右将军而将兵在外,故谓之将兵右将军也。”〕甚苦暴露。羌虏侵边境,杀吏民,甚逆天道,故遣将军帅士大夫行天诛。以将军材质之美,奋精兵,诛不轨,百下百全之道也。今乃有畔敌之名,〔如淳曰:“不敢当敌攻战,为畔敌也。”〕大为中国羞。以昔不闲习之故邪?〔师古曰:“言未尝当羌虏,不测其形便。”〕以恩厚未洽,信约不明也?〔师古曰:“言将军恩惠未洽于士卒,又不能明其约誓,使在下信也。”〕朕甚怪之。上书言羌虏依深山,多径道,不得不多分部遮要害,须得后发营士,足以决事,部署已定,埶不可复置大将,闻之。前为将军兵少,不足自守,故发近所骑,日夜诣,〔师古曰:“近所,随近之处也。日夜,言兼行不休息也。诣,诣军所。”〕非为击也。〔师古曰:“助其守。”〕今发三辅、河东、弘农越骑、迹射、佽飞、彀者、羽林孤儿及呼速累、嗕种,〔刘德曰:“嗕,音辱,羌别种也。彀者,谓能张弩者也。彀,音工豆反。累,音力追反。嗕,音乃彀反。”〕方急遣。〔师古曰:“言令速至军所也。”〕且兵,凶器也,必有成败者,患策不豫定,料敌不审也,故复遣奋武将军。兵法曰大将军出必有偏裨,所以扬威武,参计策,将军又何疑焉?夫爱吏士,得众心,举而无悔,禽敌必全,将军之职也。若乃转输之费,则有司存,将军勿忧。须奋武将军兵到,〔师古曰:“须,待也。”〕合击羌虏。”

十月,兵毕至陇西。十一月,并进。羌虏大破,斩首数千级,余皆走出塞。兵未决闲,汉复发募士万人,拜定襄太守韩安国为建威将军。〔师古曰:“自别有此安国,非武帝时人也。”〕未进,闻羌破,还。上曰:“羌虏破散创艾,〔师古曰:“创艾谓惩惧也。创,音初向反。艾,读曰乂。”〕亡逃出塞,其罢吏士,颇留屯田,备要害处。”

明年二月,奉世还京师,更为左将军,光禄勋如故。其后录功拜爵,下诏曰:“羌虏桀黠,贼害吏民,攻陇西府寺,燔烧置亭,〔师古曰:“置谓置驿之所也。”〕绝道桥,甚逆天道。左将军光禄勋奉世前将兵征讨,斩捕首虏八千余级,卤马牛羊以万数。赐奉世爵关内侯,食邑五百户,黄金六十斤。”裨将、校尉三十余人,皆拜。

后岁余,奉世病卒。居爪牙官前后十年,为折冲宿将,功名次赵充国。

奋武将军任千秋者,其父宫,昭帝时以丞相征事捕斩反者左将军上官桀,封侯,宣帝时为太常,薨。千秋嗣后,复为太常。成帝时,乐昌侯王商代奉世为左将军,而千秋为右将军,后亦为左将军。子孙传国,至王莽乃绝云。

奉世死后二年,西域都护甘延寿以诛郅支单于封为列侯。时丞相匡衡亦用延寿矫制生事,据萧望之前议,以为不当封,而议者咸美其功,上从众而侯之。于是杜钦上疏,追讼奉世前功曰:“前莎车王杀汉使者,约诸国背畔。〔师古曰:“约谓共为契约。”〕左将军奉世以卫候便宜发兵诛莎车王,策定城郭,〔师古曰:“城郭者,谓西域诸国为城郭而居者。”〕功施边境。议者以奉世奉使有指,春秋之义亡遂事,汉家之法有矫制,〔师古曰:“无遂事者,谓临时制宜,前事不可必遂也。汉家之法,擅矫诏命,虽有功劳不加赏也。”〕故不得侯。今匈奴郅支单于杀汉使者,亡保康居,都护延寿发城郭兵屯田吏士四万余人以诛斩之,封为列侯。臣愚以为比罪则郅支薄,量敌则莎车众,用师则奉世寡,计胜则奉世为功于边境安,虑败则延寿为祸于国家深。其违命而擅生事同,延寿割地封,而奉世独不录。臣闻功同赏异则劳臣疑,罪钧刑殊则百姓惑;疑生无常,惑生不知所从;亡常则节趋不立,〔师古曰:“趋,读曰趣。趣谓意所向。”〕不知所从则百姓无所措手足。〔师古曰:“措,置也,音千故反。”〕奉世图难忘死,信命殊俗,〔师古曰:“图难,谋除国难也。信,读曰伸。”〕威功白著,为世使表,〔师古曰:“白著谓显明也。表犹首。”〕独抑厌而不扬,〔师古曰:“厌,音一涉反。”〕非圣主所以塞疑厉节之意也。愿下有司议。”上以先帝时事,不复录。

奉世有子男九人,女四人。长女媛以选充后宫,为元帝昭仪,产中山孝王。元帝崩,媛为中山太后,随王就国。奉世长子谭,太常举孝廉为郎,功次补天水司马。〔如淳曰:“汉注边郡置都尉及千人、司马,皆不治民也。”〕奉世击西羌,谭为校尉,随父从军有功,未拜病死。谭弟野王、逡、立、参至大官。〔师古曰:“逡,音千旬反。”〕

野王字君卿,受业博士,通诗。少以父任为太子中庶子。年十八,上书愿试守长安令。宣帝奇其志,问丞相魏相,相以为不可许。后以功次补当阳长,迁为栎阳令,徙夏阳令。元帝时,迁陇西太守,以治行高,入为左冯翊。岁余,而池阳令并素行贪污,轻野王外戚年少,治行不改。野王部督邮掾祋祤赵都案验,〔师古曰:“都,祋祤人而为掾也。祋,音丁活反,又音丁外反。祤,音许羽反。”〕得其主守盗十金罪,收捕。并不首吏,〔师古曰:“不首吏,谓不伏从收捕也。”〕都格杀。并家上书陈冤,事下廷尉。都诣吏自杀以明野王,京师称其威信,迁为大鸿胪。

数年,御史大夫李延寿病卒,在位多举野王。上使尚书选弟中二千石,〔师古曰:“定其高下之差也。”〕而野王行能第一。上曰:“吾用野王为三公,后世必谓我私后宫亲属,以野王为比。”〔师古曰:“比,例也,音必寐反。”〕乃下诏曰:“刚彊坚固,确然亡欲,大鸿胪野王是也。心辨善辞,可使四方,少府五鹿充宗是也。廉絜节俭,太子少傅张谭是也。其以少傅为御史大夫。”上繇下第而用谭,〔师古曰:“繇,读与由同。”〕越次避嫌不用野王,以昭仪兄故也。野王乃叹曰:“人皆以女宠贵,我兄弟独以贱!”野王虽不为三公,甚见器重,有名当世。

成帝立,有司奏野王王舅,不宜备九卿。以秩出为上郡太守,〔如淳曰:“以鸿胪秩为太守。”〕加赐黄金百斤。朔方剌史萧育奏封事,荐言“野王行能高妙,内足与图身,外足以虑化。〔师古曰:“图,谋;虑,思也。”〕窃惜野王怀国之宝,而不得陪朝廷与朝者并。野王前以王舅出,以贤复入,明国家乐进贤也。”上自为太子时闻知野王。会其病免,复以故二千石使行河隄,因拜为琅邪太守。是时,成帝长舅阳平侯王凤为大司马大将军,辅政八九年矣,时数有灾异,京兆尹王章讥凤顓权不可任用,荐野王代凤。上初纳其言,而后诛章,语在《元后传》。于是野王惧不自安,遂病,满三月赐告,与妻子归杜陵就医药。大将军凤风御史中丞劾奏野王〔师古曰:“风,读曰讽。”〕赐告养病而私自便,〔师古曰:“便,安也,音频面反。”〕持虎符出界归家,奉诏不敬。杜钦时在大将军莫府,钦素高野王父子行能,奏记于凤,为野王言曰:“窃见令曰,吏二千石告,过长安谒,〔如淳曰:“谒者,自白得告也。律,吏二千石以上告归归宁,道不过行在所者,便道之官无辞。”〕不分别予赐。〔如淳曰:“予,予告也。赐,赐告也。”〕今有司以为予告得归,赐告不得,是一律两科,失省刑之意。〔师古曰:“省,减也,音所领反。”〕夫三最予告,令也;〔师古曰:“在官连有三最,则得予告也。”〕病满三月赐告,诏恩也。令告则得,诏恩则不得,失轻重之差。又二千石病赐告得归有故事,不得去郡亡著令。〔如淳曰:“律施行无不得去郡之文也。”〕传曰:‘赏疑从予,所以广恩劝功也;〔师古曰:“疑当赏不当赏则与之,疑厚薄则从厚。”〕罚疑从去,所以慎刑,阙难知也。’〔师古曰:“疑当罚不当罚则赦之,疑轻重则从轻。”〕今释令与故事而假不敬之法,〔师古曰:“释,废弃也。假谓假讬法律而致其罪。”〕甚违阙疑从去之意。即以二千石守千里之地,任兵马之重,不宜去郡,将以制刑为后法者,则野王之罪,在未制令前也。刑赏大信,不可不慎。”凤不听,竟免野王。郡国二千石病赐告不得归家,自此始。

初,野王嗣父爵为关内侯,免归。数年,年老,终于家。子座嗣爵,〔师古曰:“座,音才戈反。”〕至孙坐中山太后事绝。

逡字子产,通易。太常察孝廉为郎,补谒者。建昭中,选为复土校尉。光禄勋于永举茂材,为美阳令。功次迁长乐屯卫司马,清河都尉,陇西太守。治行廉平,年四十余卒。为都尉时,言河隄方略,在沟洫志。

立字圣卿,通春秋。以父任为郎,稍迁诸曹。竟宁中,以王舅出为五原属国都尉。数年,迁五原太守,徙西河、上郡。立居职公廉,治行略与野王相似,而多知有恩贷,〔师古曰:“贷,音吐戴反。”〕好为条敎。吏民嘉美野王、立相代为太守,歌之曰:“大冯君,小冯君,兄弟继踵相因循,聪明贤知惠吏民,政如鲁、卫德化钧,周公、康叔犹二君。”〔师古曰:“《论语》称孔子曰‘鲁卫之政,兄弟也。’言周公、康叔亲则兄弟,治国之政又相似。”〕后迁为东海太守,下湿病痺。〔师古曰:“东海土地下湿,故立病痺也。痺,音必寐反。”〕天子闻之,徙立为太原太守。更历五郡,〔师古曰:“更,音工衡反。”〕所居有迹。年老卒官。

参字叔平,学通尚书。少为黄门郎给事中,宿卫十余年。参为人矜严,好修容仪,进退恂恂,甚可观也。〔师古曰:“恂恂,谨信之貌,音荀。”〕参,昭仪少弟,行又敕备,以严见惮,终不得亲近侍帷幄。竟宁中,以王舅出补渭陵食官令。〔如淳曰:“给陵上祭祀之事。”〕以数病徙为寝中郎,〔师古曰:“亦渭陵之寝郎也。”〕有诏勿事。〔张晏曰:“不与劳役,职事扰之。”师古曰:“虽居其官,不亲职也。”〕阳朔中,中山王来朝,参擢为上河农都尉。〔师古曰:“上河在西河富平,于此为农都尉。”〕病免官,复为渭陵寝中郎。永始中,超迁代郡太守。以边郡道远,徙为安定太守。数岁,病免,复为谏大夫,使领护左冯翊都水。绥和中,立定陶王为皇太子,以中山王见废,〔师古曰:“见废,谓不得为汉嗣也。”〕故封王舅参为宜乡侯,以慰王意。参之国,上书愿至中山见王、太后。行未到而王薨。王病时,上奏愿贬参爵以关内侯食邑留长安。上怜之,下诏曰:“中山孝王短命早薨,愿以舅宜乡侯参为关内侯,归家,朕甚愍之。其还参京师,以列侯奉朝请。”五侯皆敬惮之。〔师古曰:“王氏五侯也。”〕丞相翟方进亦甚重焉,数谓参:“物禁太甚。〔师古曰:“言万物之禁,在于太甚,人道亦当随时,不宜独异。”〕君侯以王舅见废,不得在公卿位,今五侯至尊贵也,与之并列,宜少诎节卑体,视有所宗。〔师古曰:“视,读曰示。宗,尊也。”〕而君侯盛修容貌以威严加之,此非所以下五侯而自益者也。”〔师古曰:“下,音胡亚反。”〕参性好礼仪,终不改其恒操。顷之,哀帝即位,帝祖母傅太后用事,追怨参姉中山太后,陷以祝诅大逆之罪,语在《外戚传》。参以同产当相坐,谒者承制召参诣廷尉,参自杀。且死,仰天叹曰:“参父子兄弟皆备大位,身至封侯,今被恶名而死,姉弟不敢自惜,伤无以见先人于地下!”死者十七人,众莫不怜之。宗族徙归故郡。

赞曰:诗称“抑抑威仪,惟德之隅”。〔师古曰:“《大雅》抑之诗也。抑抑,密也。隅,廉也。言有密静之德,审于威仪,则其持心有廉隅。”〕宜乡侯参鞠躬履方,〔师古曰:“鞠躬,谨敬貌。履方,践方直之道也。鞠,音居六反。”〕择地而行,可谓淑人君子,然卒死于非罪,〔师古曰:“卒,终也。”〕不能自免,哀哉!谗邪交乱,贞良被害,自古而然。故伯奇放流,〔师古曰:“说苑云王国子前母子伯奇,后母子伯封,兄弟相重。后母欲令其子立为太子,乃谮伯奇,而王信之,乃放伯奇也。”〕孟子宫刑,〔张晏曰:“寺人孟子,贤者,被谗见宫刑,作巷伯之诗也。”〕申生雉经,〔师古曰:“《国语》云:晋献公黜太子申生,乃雉经于新城之庙。盖为俛颈闭气而死,若雉之为。”〕屈原赴湘,〔师古曰:“《楚辞·渔父》之篇云屈原曰‘宁赴湘流,葬于江鱼腹中’也。”〕小弁之诗作,离骚之辞兴。〔师古曰:“小弁,《小雅》篇名也,太子之傅作焉,刺幽王信谗,黜申后而放太子宜咎也。离骚经,屈原所作也。离,遭也。骚,忧也。遭忧而作辞。弁,音盘。”〕经曰:“心之忧矣,涕既陨之。”〔师古曰:“即小弁之诗也。陨,坠也。”〕冯参姉弟,亦云悲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