郦陆朱刘叔孙传第十三

郦食其,陈留高阳人也。〔师古曰:“食,音异。其,音基。”〕好读书,家贫落魄,无衣食业。〔郑氏曰:“魄,音薄。”应劭曰:“志行衰恶之貌也。”师古曰:“落魄,失业无次也。郑音是。”〕为里监门,然吏县中贤豪不敢役,〔师古曰:“吏及贤者豪者皆不敢使役食其。”〕皆谓之狂生。 及陈胜、项梁等起,诸将徇地过高阳者数十人,〔师古曰:“徇亦略也,音辞峻反。”〕食其闻其将皆握齱好荷礼〔应劭曰:“握齱,急促之貌。”师古曰:“荷与苛同。苛,细也。齱,音初角反。”〕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食其乃自匿。后闻沛公略地陈留郊,沛公麾下骑士适食其里中子,〔服虔曰:“食其里中子适会作沛公骑士。”〕沛公时时问邑中贤豪。骑士归,食其见,谓曰:“吾闻沛公嫚易人,有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莫为我先。〔师古曰:“先谓绍介也。”〕若见沛公,〔师古曰:“若,汝也。”〕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余,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自谓我非狂。”骑士曰:“沛公不喜儒,〔师古曰:“喜,好也,音许吏反。”〕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溺其中。〔师古曰:“溺,读曰尿,音乃钓反。”〕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食其曰:“第言之。”〔师古曰:“第,但也。”〕骑士从容言食其所戒者。〔师古曰:“从,音千容反。”〕

沛公至高阳传舍,〔师古曰:“传舍者,人所止息,前人已去,后人复来,转相传也。一音张恋反,谓传置之舍也,其义两通。它皆类此。”〕使人召食其。食其至,入谒,沛公方踞床令两女子洗,〔师古曰:“洗足也,音先典反。”〕而见食其。食其入,即长揖不拜,曰:“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欲率诸侯破秦乎?”沛公骂曰:“竖儒!〔师古曰:“言其贱劣如僮竖。”〕夫天下同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攻秦,何谓助秦?”食其曰:“必欲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踞见长者。”于是沛公辍洗,起衣,〔师古曰:“辍,止也。起衣,著衣也。”〕延食其上坐,谢之。食其因言六国从衡时。〔师古曰:“从,音子容反。衡,横也。”〕沛公喜,赐食其食,问曰:“计安出?”食其曰:“足下起瓦合之卒,〔师古曰:“瓦合,谓如破瓦之相合,虽曰聚合而不齐同。”〕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彊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如淳曰:“四面往来通之,并数中央,凡五达也。”臣瓒曰:“四通五达,言无险阻也。”〕今其城中又多积粟。臣知其令,〔师古曰:“素与其县令相知。”〕今请使,令下足下。〔师古曰:“下,降也。”〕即不听,足下举兵攻之,臣为内应。”于是遣食其往,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号食其为广野君。

食其言弟商,使将数千人从沛公西南略地。食其尝为说客,驰使诸侯。

汉三年秋,项羽击汉,拔荥阳,汉兵遁保巩。楚人闻韩信破赵,彭越数反梁地,则分兵救之。〔师古曰:“救赵及梁。”〕韩信方东击齐,汉王数困荥阳、成皋,计欲捐成皋以东,屯巩、雒以距楚。食其因曰:“臣闻之,知天之天者,王事可成;不知天之天者,王事不可成。王者以民为天,而民以食为天。夫敖仓,天下转输久矣,臣闻其下乃有臧粟甚多。楚人拔荥阳,不坚守敖仓,乃引而东,令适卒分守成皋,〔师古曰:“适,读曰谪。谪卒谓卒之有罪谪者,即所谓谪戍。”〕此乃天所以资汉。方今楚易取而汉反却,自夺便,〔师古曰:“不图进取,是为自夺便利也。却,音丘略反。”〕臣窃以为过矣。且两雄不俱立,楚汉久相持不决,百姓骚动,海内摇荡,农夫释耒,红女下机,〔师古曰:“耒,手耕曲木也,音卢对反。红,读曰工。”〕天下之心未有所定也。愿足下急复进兵,收取荥阳,据敖庾之粟,〔师古曰:“敖庾即敖仓。”〕塞成皋之险,杜太行之道,〔师古曰:“太行,山名,在河内野王之北,上党之南。行,音胡刚反。”〕距飞狐之口,〔如淳曰:“上党壶关也。”臣瓒曰:“飞狐在代郡西南。”师古曰:“瓒说是。壶关无飞狐之名。”〕守白马之津,以示诸侯形制之势,〔师古曰:“以地形而制服。”〕则天下知所归矣。方今燕、赵已定,唯齐未下。今田广据千里之齐,田闲将二十万之众军于历城,诸田宗彊,负海岱,〔师古曰:“负,背也。岱,泰山也。”〕阻河济,南近楚,齐人多变诈,足下虽遣数十万师,未可以岁月破也。臣请得奉明诏说齐王使为汉而称东藩。”上曰:“善。”

乃从其画,复守敖仓,而使食其说齐王,曰:“王知天下之所归乎?”曰:“不知也。”曰:“知天下之所归,则齐国可得而有也;若不知天下之所归,即齐国未可保也。”齐王曰:“天下何归?”食其曰:“天下归汉。”齐王曰:“先生何以言之?”曰:“汉王与项王戮力西面击秦,约先入咸阳者王之,项王背约不与,而王之汉中。项王迁杀义帝,汉王起蜀汉之兵击三秦,出关而责义帝之负处,收天下之兵,立诸侯之后。降城即以侯其将,得赂则以分其士,与天下同其利,豪英贤材皆乐为之用。诸侯之兵四面而至,蜀汉之粟方舩而下。〔师古曰:“方,併也。”〕项王有背约之名,杀义帝之负;于人之功无所记,于人之罪无所忘;〔师古曰:“言项羽吝爵赏而念旧恶。”〕战胜而不得其赏,拔城而不得其封;非项氏莫得用事;〔师古曰:“言唯任同姓之亲。”〕为人刻印,玩而不能授;〔孟康曰:“刻断无复廉锷也。”臣瓒曰:“项羽吝于爵赏,玩惜侯印,不能以封人。”师古曰:“韩信传作刓,此作玩,其义各通。孟说非也。”〕攻城得赂,积财而不能赏。天下畔之,贤材怨之,而莫为之用。故天下之士归于汉王,可坐而策也。夫汉王发蜀汉,定三秦;涉西河之外,援上党之兵;〔师古曰:“援,引也,音爰。”〕下井陉,诛成安君;破北魏,〔师古曰:“谓魏豹也。梁地既有魏名,故谓此为北。”〕举三十二城:此黄帝之兵,非人之力,天之福也。今已据敖庾之粟,塞成皋之险,守白马之津,杜太行之阸,距飞狐之口,天下后服者先亡矣。王疾下汉王,齐国杜稷可得而保也;不下汉王,危亡可立而待也。”田广以为然,乃听食其,罢历下兵守战备,与食其日纵酒。〔师古曰:“日日纵意而饮酒。”〕

韩信闻食其冯轼下齐七十余城,〔师古曰:“冯,读曰凭。凭,据也。轼,车前横板隆起者也。云凭轼者,言但安坐乘车而游说,不用兵众。”〕乃夜度兵平原袭齐。齐王田广闻汉兵至,以为食其卖己,〔师古曰:“言其与韩信通谋。”〕乃亨食其,引兵走。

汉十二年,曲周侯郦商以丞相将兵击黥布,有功。高祖举功臣,思食其。食其子疥〔师古曰:“疥,音介。”〕数将兵,上以其父故,封疥为高梁侯。后更食武阳,卒,子遂嗣。三世,侯平有罪,国除。

陆贾,楚人也。以客从高祖定天下,名有口辩,〔师古曰:“时人皆谓其口辩。”〕居左右,常使诸侯。

时中国初定,尉佗平南越,因王之。〔师古曰:“佗,音徒河反。”〕高祖使贾赐佗印为南越王。贾至,尉佗魋结箕踞见贾。〔服虔曰:“魋,音椎,今兵士椎头髻也。”师古曰:“结,读曰髻。椎髻者。一撮之髻,其形如椎。箕踞,谓伸其两脚而坐。亦曰箕踞其形似箕。”〕贾因说佗曰:“足下中国人,亲戚昆弟坟墓在真定。今足下反天性,弃冠带,〔师古曰:“偝父母之国,无骨肉之恩,是反天性也。”〕欲以区区之越与天子抗衡为敌国,〔师古曰:“区区,小貌。”〕祸且及身矣。夫秦失其正,〔师古曰:“正亦政也。”〕诸侯豪桀并起,唯汉王先入关,据咸阳。项籍背约,自立为西楚霸王,诸侯皆属,可谓至彊矣。然汉王起巴蜀,鞭笞天下,劫诸侯,遂诛项羽。五年之间,海内平定,此非人力,天之所建也。天子闻君王王南越,而不助天下诛暴逆,将相欲移兵而诛王,天子怜百姓新劳苦,且休之,遣臣授君王印,剖符通使。君王宜郊迎,北面称臣,〔师古曰:“郊迎,谓出郊而迎。”〕乃欲以新造未集之越〔师古曰:“集犹成也。”〕屈强于此。〔师古曰:“屈,音其勿反。屈强,谓不柔服也。”〕汉诚闻之,掘烧君王先人冢墓,夷种宗族,〔师古曰:“夷,平也,谓平除其种族。”〕使一偏将将十万众临越,即越杀王降汉,如反覆手耳。”〔师古曰:“言其易。”〕

于是佗乃蹶然起坐,〔师古曰:“蹶然,惊起之貌也,音厥。”〕谢贾曰:“居蛮夷中久,殊失礼义。”因问贾曰:“我孰与萧何、曹参、韩信贤?”〔师古曰:“与,如也。”〕贾曰:“王似贤也。”复问曰:“我孰与皇帝贤?”贾曰:“皇帝起丰沛,讨暴秦,诛彊楚,为天下兴利除害,继五帝三王之业,统天下,理中国。中国之人以亿计,地方万里,居天下之膏腴,人众车舆,万物殷富,政由一家,自天地剖判未始有也。〔师古曰:“言自开辟以来未尝有也。”〕今王众不过数万,皆蛮夷,崎岖山海闲,〔师古曰:“崎,音丘宜反,岖,音区。”〕譬如汉一郡,王何乃比于汉!”佗大笑曰:“吾不起中国,故王此。使我居中国,何遽不若汉?”〔师古曰:“言有何迫促而不如汉也。遽,音其庶反。”〕乃大说贾,〔师古曰:“说,读曰悦,谓爱悦之。”〕留与饮数月。曰:“越中无足与语,至生来,令我日闻所不闻。”〔师古曰:“言素所不闻者,日闻之。”〕赐贾橐中装直千金,〔张晏曰:“珠玉之宝也。装,裹也。”如淳曰:“明月珠之属也。”师古曰:“有底曰囊,无底曰橐。言其宝物质轻而价重,可入囊橐以赍行,故曰橐中装也。”〕它送亦千金。〔苏林曰:“非橐中物,故曰它送也。”师古曰:“它犹余也。”〕贾卒拜佗为南越王,令称臣奉汉约。归报,高帝大说,〔师古曰:“说,读曰悦。”〕拜贾为太中大夫。

贾时时前说称诗书。高帝骂之曰:“乃公居马上得之,安事诗书!”贾曰:“马上得之,宁可以马上治乎?且汤武逆取而以顺守之,文武并用,长久之术也。昔者吴王夫差、智伯极武而亡;〔师古曰:“夫差,吴王阖闾子也,好用兵,卒为越所灭。智伯,晋卿荀瑶也,贪而好胜,率韩、魏共攻赵襄子,襄子与韩、魏约,反而丧之。夫,音扶。差,音楚宜反。”〕秦任刑法不变,卒灭赵氏。〔郑氏曰:“秦之先造父封于赵城,其后以为姓。”张晏曰:“雍襄王为质于赵,还为太子,遂称赵氏。”师古曰:“据秦本纪,郑说是。”〕向使秦以并天下,行仁义,法先圣,陛下安得而有之?”〔师古曰:“安,焉也。”〕高帝不怿,〔师古曰:“怿,和乐也。”〕有惭色,谓贾曰:“试为我著秦所以失天下,吾所以得之者,〔师古曰:“著,明也,谓作书明言之。”〕及古成败之国。”贾凡著十二篇。每奏一篇,高帝未尝不称善,左右呼万岁,称其书曰新语。〔师古曰:“其书今见存。”〕

孝惠时,吕太后用事,欲王诸吕,畏大臣及有口者。〔师古曰:“有口谓辩士。”〕贾自度不能争之,〔师古曰:“度,音徒各反。”〕乃病免。以好畤田地善,往家焉。〔师古曰:“好畤即今雍州好畤县。”〕有五男,乃出所使越橐中装,卖千金,分其子,子二百金,令为生产。贾常乘安车驷马,从歌鼓瑟侍者十人,宝剑直百金,谓其子曰:“与女约:过女,女给人马酒食极欲,十日而更。〔师古曰:“又改向一子处。”〕所死家,得宝剑车骑侍从者。一岁中以往来过它客,率不过再过,〔师古曰:“非徒至诸子所,又往来经过它处为宾客,率计一岁之中,每子不过再过至也。上过音工禾反。”〕数击鲜,毋久溷女为也。”〔服虔曰:“溷,辱也。吾常行,数击新美食,不久辱汝也。”师古曰:“鲜谓新杀之肉也。溷,乱也。言我至之时,汝宜数数击杀牲牢,与我鲜食,我不久住,乱累汝也。数,音所角反。溷,音下困反。”〕

吕太后时,王诸吕,诸吕擅权,欲劫少主,危刘氏。右丞相陈平患之,力不能争,恐祸及己。平尝燕居深念。〔师古曰:“念,思也。以国家不安,故静居独虑,思其方策。”〕贾往,不请,直入坐,〔师古曰:“言不因门人将命,而径入自坐。”〕陈平方念,不见贾。〔师古曰:“思虑之际,故不觉贾至。”〕贾曰:“何念深也?”平曰:“生揣我何念?”〔孟康曰:“揣,度也。”韦昭曰:“揣,音初委反。”〕贾曰:“足下位为上相,食三万户侯,可谓极富贵无欲矣。然有忧念,不过患诸吕、少主耳。”陈平曰:“然。为之柰何?”贾曰:“天下安,注意相;天下危,注意将。将相和,则士豫附;〔师古曰:“豫,素也。”〕士豫附,天下虽有变,则权不分。权不分,为社稷计,在两君掌握耳。臣常欲谓太尉绛侯,〔师古曰:“谓者,与之言。”〕绛侯与我戏,易吾言。〔师古曰:“言绛侯与我相戏狎,轻易其言耳。”〕君何不交驩太尉,深相结?”为陈平画吕氏数事。平用其计,乃以五百金为绛侯寿,厚具乐饮太尉,〔师古曰:“厚为共具,而与太尉乐饮。”〕太尉亦报如之。两人深相结,吕氏谋益坏。陈平乃以奴婢百人,车马五十乘,钱五百万,遗贾为食饮费。贾以此游汉廷公卿闲,〔师古曰:“廷谓朝廷。”〕名声籍甚。〔孟康曰:“言狼籍甚盛。”〕及诛吕氏,立孝文,贾颇有力。

孝文即位,欲使人之南越,丞相平乃言贾为太中大夫,往使尉佗,去黄屋称制,〔师古曰:“黄屋,谓车上之盖也。黄屋及称制,皆天子之仪,故令去之。”〕令比诸侯,皆如意指。语在南越传。陆生竟以寿终。

朱建,楚人也。故尝为淮南王黥布相,有罪去,后复事布。布欲反时,问建,建谏止之。布不听,听梁父侯,遂反。〔如淳曰:“遂者,布臣也。”臣瓒曰:“布用梁甫侯之计而遂反。”师古曰:“瓒说是也。”〕汉既诛布,闻建谏之,高祖赐建号平原君,家徙长安。

为人辩有口,刻廉刚直,行不苟合,义不取容。辟阳侯行不正,得幸吕太后,〔师古曰:“审食其。”〕欲知建,〔师古曰:“欲与相知。”〕建不肯见。及建母死,贫未有以发丧,方假貣服具。〔师古曰:“貣,音土得反。”〕陆贾素与建善,乃见辟阳侯,贺曰:“平原君母死。”辟阳侯曰:“平原君母死,何乃贺我?”陆生曰:“前日君侯欲知平原君,平原君义不知君,以其母故。〔张晏曰:“相知当同恤灾危,以母在,故义不知君也。”〕今其母死,君诚厚送丧,则彼为君死矣。”辟阳侯乃奉百金裞,〔师古曰:“赠终者之衣被曰裞。言以百金为衣被之具。裞,音式芮反,其字从衣。”〕列侯贵人以辟阳侯故,往賻凡五百金。〔师古曰:“布帛曰賻。”〕

久之,人或毁辟阳侯,惠帝大怒,下吏,欲诛之。太后惭,不可言。〔师古曰:“不可自言之。”〕大臣多害辟阳侯行,欲遂诛之。辟阳侯困急,使人欲见建。建辞曰:“狱急,不敢见君。”建乃求见孝惠幸臣闳籍孺,〔师古曰:“佞幸传云高祖时则有籍孺,孝惠有闳孺,斯则二人皆名为孺,而姓各别。今此云闳籍孺,误剩籍字,后人所妄加耳。”〕说曰:“君所以得幸帝,天下莫不闻。〔师古曰:“言不以材德进。”〕今辟阳侯幸太后而下吏,〔师古曰:“下,音胡嫁反。它皆类此。”〕道路皆言君谗,欲杀之。今日辟阳侯诛,旦日太后含怒,亦诛君。君何不肉袒为辟阳侯言帝?〔师古曰:“肉袒,谓脱其衣袖而见肉。肉袒者,自挫辱之甚,兾见哀怜。”〕帝听君出辟阳侯,太后大驩。两主俱幸君,君富贵益倍矣。”于是闳籍孺大恐,从其计,言帝,帝果出辟阳侯。辟阳侯之囚,欲见建,建不见,辟阳侯以为背之,大怒。及其成功出之,大惊。

吕太后崩,大臣诛诸吕,辟阳侯于诸吕至深,〔如淳曰:“辟阳侯与诸吕相亲信,为罪宜诛者至深也。”师古曰:“直言辟阳侯与诸吕相知,情义至深重耳。如说非也。”〕卒不诛。计画所以全者,皆陆生、平原君之力也。

孝文时,淮南厉王杀辟阳侯,以党诸吕故。孝文闻其客朱建为其策,使吏捕欲治。闻吏至门,建欲自杀。诸子及吏皆曰:“事未可知,何自杀为?”建曰:“我死祸绝,不及乃身矣。”〔师古曰:“乃,汝也。”〕遂自刭。文帝闻而惜之,曰:“吾无杀建意也。”乃召其子,拜为中大夫。使匈奴,单于无礼,骂单于,遂死匈奴中。

娄敬,齐人也。汉五年,戍陇西,过雒阳,高帝在焉。敬脱輓辂,〔苏林曰:“一木横遮车前,二人挽之,一人推之。”孟康曰:“辂,音胡格反。”师古曰:“二音同声也。”〕见齐人虞将军曰:“臣愿见上言便宜。”虞将军欲与鲜衣,敬曰:“臣衣帛,衣帛见,〔师古曰:“衣,著也。帛谓缯也。”〕衣褐,衣褐见,〔师古曰:“此褐谓织毛布之衣。”〕不敢易衣。”虞将军入言上,上召见,赐食。

已而问敬,敬说曰:“陛下都雒阳,岂欲与周室比隆哉?”上曰:“然。”敬曰:“陛下取天下与周异。周之先自后稷,尧封之邰,〔师古曰:“邰,邑名也,即今武功故城是其处,音吐材反。”〕积德絫善十余世。〔师古曰:“絫,古累字。”〕公刘避桀居豳。大王以狄伐故,去豳,杖马棰去居岐,〔师古曰:“棰,马策也。杖谓柱之也。云杖马棰者,以示无所携持也。棰,音止繠反。”〕国人争归之。及文王为西伯,断虞芮讼,〔文颖曰:“二国争田,见文王之德而自和也。”师古曰:“虞,今虞州是也。芮,今芮城县是也。”〕始受命,吕望、伯夷自海滨来归之。〔师古曰:“滨,涯也,音宾,又音频。”〕武王伐纣,不期而会孟津上八百诸侯,遂灭殷。成王即位,周公之属傅相焉,乃营成周都雒,以为此天下中,〔师古曰:“中音竹仲反。”〕诸侯四方纳贡职,道里钧矣,有德则易以王,无德则易以亡。凡居此者,欲令务以德致人,不欲阻险,令后世骄奢以虐民也。及周之衰,分而为二,〔师古曰:“谓东周君、西周君。”〕天下莫朝周,周不能制。非德薄,形势弱也。今陛下起丰沛,收卒三千人,以之径往,卷蜀汉,定三秦,与项籍战荥阳,大战七十,小战四十,使天下之民肝脑涂地,父子暴骸中野,不可胜数,哭泣之声不绝,伤夷者未起,〔师古曰:“夷,创也,音痍。”〕而欲比隆成康之时,臣窃以为不侔矣。〔师古曰:“侔,等也。”〕且夫秦地被山带河,四塞以为固,卒然有急,百万之众可具。〔师古曰:“卒,读曰猝。”〕因秦之故,资甚美膏腴之地,此所谓天府。〔师古曰:“府,聚也,万物所聚。”〕陛下入关而都之,山东虽乱,秦故地可全而有也。夫与人斗,不搤其亢,拊其背,未能全胜。〔张晏曰:“亢,喉咙也。”师古曰:“搤与扼同,谓捉持之也。亢,音冈,又音下郎反。”〕今陛下入关而都,按秦之故,此亦搤天下之亢而拊其背也。”

高帝问群臣,群臣皆山东人,争言周王数百年,秦二世则亡,不如都周。上疑未能决。及留侯明言入关便,即日驾西都关中。

于是上曰:“本言都秦地者娄敬,娄者刘也。”赐姓刘氏,拜为郎中,号曰奉春君。〔张晏曰:“春,岁之始,以其首劝都关中。”〕

汉七年,韩王信反,高帝自往击。至晋阳,闻信与匈欲击汉,上大怒,使人使匈奴。匈奴匿其壮士肥牛马,〔师古曰:“匿,藏也。”〕徒见其老弱及羸畜。使者十辈来,皆言匈奴易击。上使刘敬复往使匈奴,还报曰:“两国相击,此宜夸矜见所长。〔师古曰:“见,示也。”〕今臣往,徒见羸胔老弱,〔师古曰:“胔,音渍,谓死者之肉也。一说胔读曰瘠。瘠,瘦也。”〕此必欲见短,伏奇兵以争利。愚以为匈奴不可击也。”是时汉兵以踰句注三十余万众,〔师古曰:“句注,山名,在雁门。”〕兵已业行。上怒,骂敬曰:“齐虏!以舌得官,乃今妄言沮吾军。”〔师古曰:“沮谓止坏也,音材汝反。”〕械系敬广武。〔师古曰:“械谓桎梏也。广武,县名,属雁门。”〕遂往,至平城,匈奴果出奇兵围高帝白登,七日然后得解。高帝至广武,赦敬,曰:“吾不用公言,以困平城。吾已斩先使十辈言可击者矣。”乃封敬二千户,为关内侯,号建信侯。

高帝罢平城归,韩王信亡入胡。当是时,冒顿单于兵彊,控弦四十万骑,〔师古曰:“控,引也,谓皆引弓也,音口弄反。”〕数苦北边。上患之,问敬。敬曰:“天下初定,士卒罢于兵革,〔师古曰:“罢,读曰疲。”〕未可以武服也。冒顿杀父代立,妻群母,以力为威,未可以仁义说也。独可以计久远子孙为臣耳,然陛下恐不能为。”上曰:“诚可,何为不能!顾为柰何?”〔师古曰:“顾,思念也。”〕敬曰:“陛下诚能以适长公主妻单于,〔师古曰:“适,读曰嫡,谓皇后所生。”〕厚奉遗之,彼知汉女送厚,蛮夷必慕,以为阏氏,生子必为太子,代单于。何者?贪汉重币。陛下以岁时汉所余彼所鲜数问遗,〔师古曰:“鲜,少也。问遗,谓饷馈之也。鲜音息善反。遗,音弋季反。”〕使辩士风谕以礼节。〔师古曰:“风,读曰讽。”〕冒顿在,固为子壻;死,外孙为单于。岂曾闻孙敢与大父亢礼哉?可毋战以渐臣也。若陛下不能遣长公主,而令宗室及后宫诈称公主,彼亦知不肯贵近,无益也。”〔师古曰:“近,音其靳反。”〕高帝曰:“善。”欲遣长公主。吕后泣曰:“妾唯以一太子、一女,〔师古曰:“言唯以此自慰。”〕柰何弃之匈奴!”上竟不能遣长公主,而取家人子为公主,妻单于。〔师古曰:“于外庶人之家取女而名之为公主。”〕使敬往结和亲约。

敬从匈奴来,因言“匈奴河南白羊、楼烦王,〔张晏曰:“白羊,匈奴国名也。”〕去长安近者七百里,轻骑一日一夕可以至。〔师古曰:“言匈奴欲来为寇者。”〕秦中新破,〔师古曰:“秦中谓关中,故秦地也。新破,谓经兵革之后未殷实。”〕少民,地肥饶,可益实。夫诸侯初起时,非齐诸田,楚昭、屈、景莫与。〔师古曰:“皆二国之王族。”〕今陛下虽都关中,实少人。北近胡寇,东有六国彊族,一日有变,陛下亦未得安枕而卧也。臣愿陛下徙齐诸田,楚昭、屈、景,燕、赵、韩、魏后,及豪桀名家,且实关中。无事,可以备胡;诸侯有变,亦足率以东伐。此彊本弱末之术也。”上曰:“善。”乃使刘敬徙所言关中十余万口。〔师古曰:“今高陵、栎阳诸田,华阴、好畤诸景,及三辅诸屈、诸怀尚多,皆此时所徙。”〕

叔孙通,薛人也。〔晋灼曰:“《楚汉春秋》名何。”师古曰:“薛,县名,属鲁国。”〕秦时以文学征,待诏博士。〔师古曰:“于博士中待诏。”〕数岁,陈胜起,二世召博士诸儒生问曰:“楚戍卒攻蕲入陈,于公何如?”博士诸生三十余人前曰:“人臣无将,将则反,罪死无赦。〔臣瓒曰:“将谓为逆乱也。”师古曰:“将有其意。”〕愿陛下急发兵击之。”二世怒,作色。〔师古曰:“不许其言陈胜为反。作色,谓变动其色。”〕通前曰:“诸生言皆非。夫天下为一家,毁郡县城,铄其兵,视天下弗复用。〔师古曰:“铄,销也。视,读曰示。”〕且明主在上,法令具于下,吏人人奉职,四方辐輳,〔师古曰:“輳,聚也,言如车辐之聚于毂也。字或作凑,并音千豆反。”〕安有反者!此特群盗鼠窃狗盗,〔师古曰:“如鼠之窃,如狗之盗。”〕何足置齿牙闲哉?郡守尉今捕诛,何足忧?”二世喜,尽问诸生,诸生或言反,或言盗。于是二世令御史按诸生言反者下吏,非所宜言。诸生言盗者皆罢之。乃赐通帛二十匹,衣一袭,〔师古曰:“一袭,上下皆具也,今人呼为一副也。”〕拜为博士。通已出,反舍,〔师古曰:“还其所居也。”〕诸生曰:“生何言之谀也?”通曰:“公不知,我几不免虎口!”〔师古曰:“几,音钜依反。”〕乃亡去之薛,薛已降楚矣。

及项梁之薛,通从之。败定陶,从怀王。怀王为义帝,徙长沙,通留事项王。汉二年,汉王从五诸侯入彭城,通降汉王。

通儒服,汉王憎之,乃变其服,服短衣,楚制。〔师古曰:“制谓裁衣之形制。”〕汉王喜。

通之降汉,从弟子百余人,然无所进,剸言诸故群盗壮士进之。〔师古曰:“剸与专同,又音之兖反。此则言专声之急上者耳。”〕弟子皆曰:“事先生数年,幸得从降汉,今不进臣等,剸言大猾,〔师古曰:“狡猾之人。”〕何也?”通乃谓曰:“汉王方蒙矢石争天下,〔师古曰:“蒙犹被也,冒也。”〕诸生宁能斗乎?故先言斩将搴旗之士。〔师古曰:“搴,拔取,音骞。”〕诸生且待我,我不忘矣。”汉王拜通为博士,号稷嗣君。〔张晏曰:“后稷佐唐,欲令复如之。”〕

汉王已并天下,诸侯共尊为皇帝于定陶,通就其仪号。〔师古曰:“就,成也。”〕高帝悉去秦仪法,为简易。群臣饮争功,醉或妄呼,〔师古曰:“呼,音火故反。”〕拔剑击柱,上患之。通知上益餍之,说上曰:“夫儒者难与进取,可与守成。臣愿征鲁诸生,与臣弟子共起朝仪。”高帝曰:“得无难乎?”通曰:“五帝异乐,三王不同礼。礼者,因时世人情为之节文者也。故夏、殷、周礼所因损益可知者,谓不相复也。〔师古曰:“复,重也,因也,音扶目反。”〕臣愿颇采古礼与秦仪杂就之。”上曰:“可试为之,令易知,度吾所能行为之。”〔师古曰:“度,音徒各反。”〕

于是通使征鲁诸生三十余人。〔师古曰:“通为使者,而征诸生。”〕鲁有两生不肯行,曰:“公所事者且十主,皆面谀亲贵。今天下初定,死者未葬,伤者未起,又欲起礼乐。礼乐所由起,百年积德而后可兴也。〔师古曰:“言行德敎百年,然后可定礼乐也。”〕吾不忍为公所为。公所为不合古,吾不行。公往矣,毋污我!”通笑曰:“若真鄙儒,不知时变。”〔师古曰:“若,汝也。鄙,言不通。”〕

遂与所征三十人西,〔师古曰:“西入关。”〕及上左右为学者〔师古曰:“左右,谓近臣也。为学,谓素有学术。”〕与其弟子百余人为緜蕞野外。〔应劭曰:“立竹及茅索营之,习礼仪其中也。”如淳曰:“谓以茅翦树地,为纂位尊卑之次也。春秋传曰‘置茅蕝’。”师古曰:“蕞与蕝同,并音子悦反。如说是。”〕习之月余,通曰:“上可试观。”上使行礼,曰:“吾能为此。”乃令群臣习肄,〔师古曰:“肄亦习也,音弋二反。”〕会十月。

汉七年,长乐宫成,诸侯群臣朝十月。〔师古曰:“适会七年十月,而长乐宫新成也。汉时尚以十月为正月,故行朝岁之礼,史家追书十月。”〕仪:〔师古曰:“欲叙其下仪法,先言仪如此也。”〕先平明,〔师古曰:“未平明之前。”〕谒者治礼,引以次入殿门,廷中陈车骑戍卒卫官,设兵,张旗志。〔师古曰:“志与帜同,音式饵反。”〕传曰“趋”。〔师古曰:“传声敎入者皆令趋,谓疾行为敬也。”〕殿下郎中侠陛,陛数百人。〔师古曰:“侠与挟同。挟其两旁,每陛皆数百人也。”〕功臣列侯诸将军军吏以次陈西方,东乡;文官丞相以下陈东方,西向。大行设九宾,胪句传。〔苏林曰:“上传语告下为胪,下告上为句也。”韦昭曰:“大行掌宾客之礼,今之鸿胪也。九宾则周礼九仪也。谓公、侯、伯、子、男、孤、卿、大夫、士也。”师古曰:“胪,音庐。”〕于是皇帝辇出房,百官执戟传警,〔师古曰:“传声而唱警。”〕引诸侯王以下至吏六百石以次奉贺。自诸侯王以下莫不震恐肃敬。至礼毕,尽伏,置法酒。〔师古曰:“法酒者,犹言礼酌,谓不饮之至醉。”〕诸侍坐殿上皆伏抑首,〔师古曰:“抑,屈也。谓依礼法不敢平坐而视。”〕以尊卑次起上寿。觞九行,谒者言“罢酒”。御史执法举不如仪者辄引去。竟朝置酒,无敢讙哗失礼者。于是高帝曰:“吾乃今日知为皇帝之贵也。”拜通为奉常,〔师古曰:“解在《百官公卿表》。后改为太常也。”〕赐金五百斤。

通因进曰:“诸弟子儒生随臣久矣,与共为仪,愿陛下官之。”高帝悉以为郎。通出,皆以五百金赐诸生。诸生乃喜曰:“叔孙生圣人,知当世务。”

九年,高帝徙通为太子太傅。十二年,高帝欲以赵王如意易太子,通谏曰:“昔者晋献公以骊姬故,废太子,立奚齐,晋国乱者数十年,为天下笑。秦以不早定扶苏,胡亥诈立,自使灭祀,此陛下所亲见。今太子仁孝,天下皆闻之;吕后与陛下攻苦食啖,〔如淳曰:“食无菜茹为啖。”师古曰:“啖当作淡。淡谓无味之食也。言共攻击勤苦之事,而食无味之食也。淡,音大敢反。”〕其可背哉!陛下必欲废适而立少,〔师古曰:“适读曰嫡。”〕臣愿先伏诛,以颈血污地。”高帝曰:“公罢矣,吾特戏耳。”〔师古曰:“特,但也。”〕通曰:“太子天下本,本壹摇天下震动,柰何以天下戏!”高帝曰:“吾听公。”及上置酒,见留侯所招客从太子入见,上遂无易太子志矣。

高帝崩,孝惠即位,乃谓通曰:“先帝园陵寝庙,群臣莫习。”徙通为奉常,〔师古曰:“又重为之也。”〕定宗庙仪法。及稍定汉诸仪法,皆通所论著也。惠帝为东朝长乐宫,〔孟康曰:“朝太后于长乐宫。”〕及闲往,〔师古曰:“非大朝时,中间小谒见。”〕数跸烦民,〔孟康曰:“妨其往来也。”〕作复道,方筑武库南,〔如淳曰:“作复道,方始筑武库南也。”师古曰:“复,音方目反。”〕通奏事,因请间,〔师古曰:“请空隙之时,不欲对众言之。”〕曰:“陛下何自筑复道高帝寝,衣冠月出游高庙?〔服虔曰:“持高庙中衣,月旦以游于众庙,已而复之。”应劭曰:“月旦出高帝衣冠,备法驾,名曰游衣冠。”如淳曰:“高祖之衣冠藏在宫中之寝,三月出游,其道正值今之所作复道下,故言乘宗庙道上行也。”晋灼曰:“黄图高庙在长安城门街东,寝在桂宫北。服言衣藏于庙中,如言宫中,皆非也。”师古曰:“诸家之说皆未允也。谓从高帝陵寝出衣冠,游于高庙,每月一为之,汉制则然。而后之学者不晓其意,谓以月出之时而夜游衣冠,失之远也。”〕子孙柰何乘宗庙道上行哉!”惠帝惧,曰:“急坏之。”通曰:“人主无过举。〔师古曰:“举事不当有过失。”〕今已作,百姓皆知之矣。愿陛下为原庙渭北,〔师古曰:“原,重也。先以有庙,今更立之,故云重也。”〕衣冠月出游之,益广宗庙,大孝之夲。”上乃诏有司立原庙。

惠帝常出游离宫,通曰:“古者有春尝菓,方今樱桃孰,可献,〔师古曰:“礼记曰‘仲春之月,羞以含桃,先荐寝庙’,即此樱桃也。今所谓朱樱者是也。樱,音于耕反。”〕愿陛下出,因取樱桃献宗庙。”上许之。诸菓献由此兴。

赞曰:高祖以征伐定天下,而缙绅之徒骋其知辩,〔师古曰:“缙绅,儒者之服也,解在《郊祀志》。”〕并成大业。语曰“廊庙之材非一木之枝,帝王之功非一士之略”,〔师古曰:“此语本出慎子。”〕信哉!刘敬脱輓辂而建金城之安,叔孙通舍枹鼓而立一王之仪,〔师古曰:“枹者鼓椎,所以击鼓也。舍枹鼓者,言新罢战阵之事,别创汉代之礼,故云一王之仪也。枹,音桴,其字从木。”〕遇其时也。郦生自匿监门,待主然后出,犹不免鼎镬。〔师古曰:“鼎大而无足曰镬,音胡郭反。”〕朱建始名廉直,既距辟阳,不终其节,亦以丧身。陆贾位止大夫,致仕诸吕,〔师古曰:“以诸吕僭差,讬病归家。”〕不受忧责,从容平、勃之闲,〔师古曰:“谓和辑陈平、周勃以安汉朝也。从,音七容反。”〕附会将相以彊社稷,身名俱荣,其最优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