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耳陈余传第二
张耳,大梁人也,〔臣瓒曰:“今陈留大梁城也。”〕少时及魏公子毋忌为客。〔师古曰:“毋忌,六国时信陵君也。言其尚及见毋忌,为之宾客。”〕尝亡命游外黄,〔师古曰:“命者,名也。凡言亡命,谓脱其名籍而逃亡。”〕外黄富人女甚美,庸奴其夫,〔师古曰:“言不恃赖其夫,视之若庸奴。”〕亡邸父客。〔如淳曰:“父时故宾客也。”师古曰:“邸,归也,音丁礼反。”〕父客谓曰:“必欲求贤夫,从张耳。”女听,为请决,嫁之。〔师古曰:“请决绝于前夫而嫁于耳。”〕女家厚奉给耳,耳以故致千里客,宦为外黄令。
陈余,亦大梁人,好儒术。游赵苦陉,〔张晏曰:“苦陉,章帝丑其名,改曰汉昌。”师古曰:“陉,音刑。”〕富人公乘氏以其女妻之。余年少,父事耳,相与为刎颈交。〔师古曰:“刎,断也。刎颈交者,言托契深重,虽断颈绝头,无所顾也。刎,音舞粉反。”〕
高祖为布衣时,尝从耳游。秦灭魏,购求耳千金,余五百金。两人变名姓,俱之陈,为里监门。〔师古曰:“监门,卒之贱者,故为卑职以自隐。”〕吏尝以过笞余,余欲起,耳摄使受笞。〔师古曰:“摄谓引持之。”〕吏去,耳数之曰:〔师古曰:“数,责也,音所具反。”〕“始吾与公言何如?今见小辱而欲死一吏乎?”余谢罪。
陈涉起蕲至陈,耳、余上谒涉。〔师古曰:“上其谒而见也。上谒,若今之通名。”〕涉及左右生平数闻耳、余贤,见,大喜。
陈豪桀说涉曰:“将军被坚执锐,帅士卒以诛暴秦,复立楚社稷,功德宜为王。”陈涉问两人,两人对曰:“将军瞋目张胆,〔师古曰:“张胆,言勇之甚。”〕出万死不顾之计,为天下除残。今始至陈而王之,视天下私。〔师古曰:“视,读曰示。”〕愿将军毋王,急引兵而西,遣人立六国后,自为树党。〔师古曰:“树,立也。”〕如此,野无交兵,诛暴秦,据咸阳以令诸侯,则帝业成矣。今独王陈,恐天下解也。”〔师古曰:“解谓离散其心也。”〕涉不听,遂立为王。
耳、余复说陈王曰:“大王兴梁、楚,务在入关,未及收河北也。臣尝游赵,知其豪桀,〔师古曰:“与相知也。”〕愿请奇兵略赵地。”于是陈王许之,以所善陈人武臣为将军,耳、余为左右校尉,与卒三千人,从白马度河。〔师古曰:“津名,即今滑州白马县界也。”〕至诸县,说其豪桀〔邓展曰:“至河北县说之。”〕曰:“秦为乱政虐刑,残灭天下,北为长城之役,南有五领之戍,〔服虔曰:“山领有五,因以为名。交趾、合浦界有此领。”师古曰:“服说非也。领者,西自衡山之南,东穷于海,一山之限耳。而别标名,则有五焉。裴氏广州记云‘大庾、始安、临贺、桂阳、揭阳,是为五领。’邓德明南康记曰‘大庾领一也,桂阳骑田领二也,九真都庞领三也,临贺萌渚领四也,始安越城领五也。’裴说是也。”〕外内骚动,百姓罢敝,〔师古曰:“罢,读曰疲。”〕头会箕敛〔服虔曰:“吏到其家,人人头数出谷,以箕敛之。”〕以供军费,财匮力尽,〔师古曰:“匮,竭也。”〕重以苛法,〔师古曰:“重,音直用反。”〕使天下父子不相聊。〔师古曰:“言无聊赖,以相保养。”〕今陈王奋臂为天下倡始,莫不郷应,〔师古曰:“倡,读曰唱。郷,读曰响。”按:郷,即繁体響之简略。今简化作响。〕家自为怒,各报其怨,〔师古曰:“为,音於伪反。”〕县杀其令丞,郡杀其守尉。今以张大楚,王陈,〔师古曰:“言张建大楚之国,而王于陈也。”〕使吴广、周文将卒百万西击秦。于此时而不成封侯之业者,非人豪也。夫因天下之力而攻无道之君,报父兄之怨而成割地之业,此一时也。”豪桀皆然其言。乃行收兵,得数万人,号武信君。〔师古曰:“武臣自号也。”〕下赵十余城,余皆城守莫肯下。乃引兵东北击范阳。范阳人蒯通说其令徐公降武信君,又说武信君以侯印封范阳令。语在通传。赵地闻之,不战下者三十余城。
至邯郸,耳、余闻周章军入关,至戏郤;〔苏林曰:“至戏地而却兵。”〕又闻诸将为陈王徇地,多以谗毁得罪诛。怨陈王不以为将军而以为校尉,乃说武臣曰:“陈王非必立六国后。〔师古曰:“非,不也。”〕今将军下赵数十城,独介居河北,〔晋灼曰:“介,音戛。”臣瓒曰:“介,特也。”师古曰:“二说并非也。介,隔也,读如本字。”〕不王无以填之。〔师古曰:“填,音竹刃反。”〕且陈王听谗,还报,恐不得脱于祸。〔师古曰:“脱,免也,音土活反。”〕愿将军毋失时。”武臣乃听,遂立为赵王。以余为大将军,耳为丞相。
使人报陈王,陈王大怒,欲尽族武臣等家,而发兵击赵。相国房君谏曰:“秦未亡,今又诛武臣等家,此生一秦也。不如因而贺之,使急引兵西击秦。”陈王从其计,徙系武臣等家宫中,封耳子敖为成都君。使使者贺赵,趣兵西入关。〔师古曰:“趣,读曰促。”〕耳、余说武臣曰:“王王赵,非楚意,特以计贺王。〔师古曰:“言力不能制,且事安抚为权宜之计耳。”〕楚已灭秦,必加兵于赵。愿王毋西兵,北徇燕、代,南收河内,以自广。赵南据大河,北有燕、代,楚虽胜秦,必不敢制赵。”赵王以为然,因不西兵,而使韩广略燕,李良略常山,张黡略上党。〔师古曰:“黡,音乌黠反。”〕
韩广至燕,燕人因立广为燕王。赵王乃与耳、余北略地燕界。赵王闲出,为燕军所得。〔师古曰:“闲出,谓投间隙而微出也。”〕燕囚之,欲分地。〔师古曰:“要劫之,令割赵地输燕以和解也。”〕使者往,燕辄杀之,以固求地。耳、余患之。有厮养卒谢其舍曰〔苏林曰:“厮,取薪者也。养,养人者也。舍谓所舍宿主人也。”晋灼曰:“以辞相告曰谢。”师古曰:“谢其舍,谓告其舍中人也。故下言舍中人皆笑。今流俗书本于此舍下辄加人字,非也。厮,音斯。”〕:“吾为二公说燕,与赵王载归。”〔师古曰;“二公,张耳、陈余。”〕舍中人皆笑曰:“使者往十辈皆死,若何以能得王?”〔师古曰:“若,汝也。次下亦同。”〕乃走燕壁。〔师古曰:“走,趣也,音奏。”〕燕将见之,问曰:“知臣何欲?”燕将曰:“若欲得王耳。”曰:“君知张耳、陈余何如人也?”燕将曰:“贤人也。”曰:“其志何欲?”燕将曰:“欲得其王耳。”赵卒笑曰;“君未知两人所欲也。夫武臣、张耳、陈余,杖马棰下赵数十城,〔张晏曰:“言其不用兵革也。”师古曰:“棰谓马挝也,音止橤反。”〕亦各欲南面而王。夫臣之与主,岂可同日道哉!顾其势初定,〔师古曰:“顾,思念也。”〕且以长少先立武臣,以持赵心。今赵地已服,两人亦欲分赵而王,时未可耳。今君囚赵王,念此两人名为求王,实欲燕杀之,此两人分赵而王。夫以一赵尚易燕,〔师古曰:“易,轻也,音弋豉反。”〕况以两贤王左提右挈,而责杀王,灭燕易矣。”〔师古曰:“提挈,言相扶持也。”〕燕以为然,乃归赵王。养卒为御而归。
李良已定常山,还报赵王,赵王复使良略太原。至石邑,秦兵塞井陉,未能前。秦将诈称二世使使遗良书,不封,〔张晏曰:“欲其漏泄君臣相疑也。”〕曰:“良尝事我,得显幸,诚能反赵为秦,赦良罪,贵良。”良得书,疑不信,之邯郸益请兵。〔师古曰:“之,往也。”〕未至,道逢赵王姊,从百余骑。良望见,以为王,伏谒道旁。王姊醉,不知其将,使骑谢良。良素贵,起,惭其从官。从官有一人曰:“天下叛秦,能者先立。且赵王素出将军下,今儿女乃不为将军下车,请追杀之。”良以得秦书,欲反赵,未决,因此怒,遣人追杀王姊,遂袭邯郸。邯郸不知,竟杀武臣。赵人多为耳、余耳目者,故得脱出。收兵得数万人。客有说耳、余曰:“两君羁旅,〔张晏曰:“羁,寄。旅,客也。”〕而欲附赵,难可独立;立赵后,辅以谊,〔师古曰:“谓求取六国时赵王后而立之,以名义自辅助也。”〕可就功。”〔师古曰:“就,成也。”〕及求得赵歇,立为赵王,居信都。〔张晏曰:“歇,赵之苗裔也。信都,襄国也。”〕
李良进兵击余,余败良。良走归章邯。章邯引兵至邯郸,皆徙其民河内,夷其城郭。〔师古曰:“夷,平也。”〕耳与赵王歇走入钜鹿城,王离围之。余北收常山兵,得数万人,军钜鹿北。章邯军钜鹿南棘原,筑甬道属河,〔师古曰:“属,联及也,音之欲反。”〕饟王离。〔师古曰:“饟,古饷字,谓馈运其军粮也。”〕王离兵食多,急攻钜鹿。钜鹿城中食尽,耳数使人召余,余自度兵少,不能敌秦,不敢前。数月,耳大怒,怨余,使张黡、陈释往让余〔师古曰:“让,责也。”〕曰:“始吾与公为刎颈交,今王与耳旦暮死,而公拥兵数万,不肯相救,胡不赴奏俱死?〔师古曰:“胡,何也。”〕且什有一二相全。”〔师古曰:“十中尚兾得一二胜秦。”〕余曰:“所以不俱死,欲为赵王、张君报秦。今俱死,如以肉餧虎,何益?”〔师古曰:“餧,飤也,音于伪反。”〕张黡、陈释曰:“事以急,要以俱死立信,安知后虑!”余曰:“吾顾以无益。”〔师古曰:“顾,思念也。”〕乃使五千人令张黡、陈释先尝秦军,〔师古曰:“尝,试也,言若尝食云。”〕至皆没。
当是时,燕、齐、楚闻赵急,皆来救。张敖亦北收代,得万余人来,皆壁余旁。项羽兵数绝章邯甬道,王离军乏食。项羽悉引兵度河,破章邯军。诸侯军乃敢击秦军,遂虏王离。于是赵王歇、张耳得出钜鹿。与余相见,责让余,问张黡、陈释所在。余曰:“黡、释以必死责臣,臣使将五千人先尝秦军,皆没。”耳不信,以为杀之,数问余。余怒曰:“不意君之望臣深也!〔师古曰:“望,怨望也。次下亦同。”〕岂以臣重去将哉?”〔师古曰:“重,难也。”〕乃脱解印绶与耳,耳不敢受。余起如厠,客有说耳曰:“天予不取,反受其咎。今陈将军与君印绶,不受,反天不祥。急取之。”耳乃佩其印,收其麾下。余还,亦望耳不让,趋出。耳遂收其兵。余独与麾下数百人之河上泽中渔猎。由此有隙。
赵王歇复居信都。耳从项羽入关。项羽立诸侯,耳雅游,多为人所称。〔师古曰:“雅,故也。言其久故倦游,交结英杰,是以多为人所称誉也。”〕项羽素亦闻耳贤,乃分赵立耳为常山王,治信都。〔师古曰:“治,为治处也,音丈吏反。”〕信都更名襄国。
余客多说项羽:“陈余、张耳一体有功于赵。”羽以余不从入关,闻其在南皮,即以南皮旁三县封之。而徙赵王歇王代。
耳之国,余愈怒曰:“耳与余功等也,今耳王,余独侯。”及齐王田荣叛楚,余乃使夏说说田荣〔师古曰:“夏说读曰悦。说田荣,音式锐反。”〕曰:“项羽为天下宰不平,尽王诸将善地,徙故王王恶地,今赵王乃居代!愿王假臣兵,请以南皮为扞蔽。”〔师古曰:“扞蔽,犹言藩屏也。”〕田荣欲树党,乃遣兵从余。余悉三县兵,〔师古曰:“悉,尽也。”〕袭常山王耳。耳败走,曰:“汉王与我有故,〔张晏曰:“汉王布衣时常从耳游也。”〕而项王彊,立我,我欲之楚。”〔师古曰:“羽既强盛,又为所立,是以狐疑,莫知所往。”〕甘公曰:〔文颖曰:“善说星者甘氏也。”晋灼曰:“齐人。”〕“汉王之入关,五星聚东井。东井者,秦分也。〔师古曰:“分,音扶问反。”〕先至必王。楚虽彊,后必属汉。”耳走汉。汉亦还定三秦,方围章邯废丘。耳谒汉王,汉王厚遇之。〔师古曰:“高纪云元年五月汉王定雍地,东如咸阳,引兵围雍王废丘,而遣诸将略地。八月,塞王欣、翟王翳皆降汉。二年十月,陈余击常山王张耳,耳败走,降汉。而此传乃言方围废丘时耳谒汉王,隔以他事,于后始云汉二年东击楚,则与帝纪前后参错不同,疑传误也。”〕
余已败耳,皆收赵地,迎赵王于代,复为赵王。赵王德余,〔师古曰:“怀其德。”〕立以为代王。余为赵王弱,国初定,留傅赵王,而使夏说以相国守代。〔师古曰:“为代相国而居守。”〕
汉二年,东击楚,使告赵,欲与俱。余曰:“汉杀张耳乃从。”于是汉求人类耳者,斩其头遗余,余乃遣兵助汉。汉败于彭城西,余亦闻耳诈死,即背汉。汉遣耳与韩信击破赵井陉,斩余泜水上。〔苏林曰:“泜,音祗也。”晋灼曰:“问其方人音柢。”师古曰:“苏、晋二说皆是也。苏音祗敬之祗,音执夷反,古,音如是。晋,音根柢之柢,音丁计反,今其土俗呼水则然。”〕
四年夏,立耳为赵王。五年秋,耳薨,谥曰景王。子敖嗣立为王,尚高祖长女鲁元公主,为王后。
七年,高祖从平城过赵,赵王旦暮自上食,体甚卑,有子壻礼。高祖箕踞骂詈,甚慢之。〔师古曰:“箕踞者,谓申两脚其形如箕。”〕赵相贯高、赵午年六十余,故耳客也,怒曰:“吾王孱王也!”〔孟康曰:“兾州人谓懦弱为孱。”师古曰:“音士连反。”〕说敖曰:“天下豪桀并起,能者先立,今王事皇帝甚恭,皇帝遇王无礼,请为王杀之。”敖啮其指出血,〔师古曰:“自啮其指出血,以表至诚,而为誓约,不背汉也。”〕曰:“君何言之误!且先王亡国,赖皇帝得复国,〔师古曰:“复,音房目反。”〕德流子孙,秋豪皆帝力也。愿君无复出口。”贯高等十余人相谓曰:“吾等非也。吾王长者,不背德。且吾等义不辱,今帝辱我王,故欲杀之,何乃污王为?〔师古曰:“言何为乃污染王。”〕事成归王,事败独身坐耳。”
八年,上从东垣过。〔师古曰:“击韩王信余寇于东垣,还而过赵。”〕贯高等乃壁人柏人,要之置厠。〔文颖曰:“置人厠壁中以伺高祖。”〕上过欲宿,心动,问曰:“县名为何?”曰:“柏人。”“柏人者,迫于人!”不宿去。
九年,贯高怨家知其谋,告之。于是上逮捕赵王诸反者。赵午等十余人皆争自刭,贯高独怒骂曰:“谁令公等为之?今王实无谋,而并捕王;公等死,谁当白王不反者?”〔师古曰:“白,明也。”〕乃槛车与王诣长安。〔师古曰:“槛车者,车而为槛形,谓以板四周之,无所通见。”〕高对狱曰:“独吾属为之,王不知也。”吏榜笞数千,〔师古曰;“榜谓捶击之也,音彭。他皆类此。”〕刺爇,身无完者,〔应劭曰:“以铁刺之,又烧灼之。”师古曰:“爇,音而说反。”〕终不复言。吕后数言张王以鲁元故,不宜有此。上怒曰:“使长敖据天下,岂少乃女虖!”〔师古曰:“乃,汝也。”〕廷尉以贯高辞闻,上曰:“壮士!谁知者,以私问之。”〔张晏曰:“以和悦问之。”臣瓒曰:“字多作私,谓以私情相问也。”师古曰:“瓒说是也。”〕中大夫泄公曰:“臣素知之,〔师古曰:“泄,音薛。”〕此固赵国立名义不侵为然诺者也。”〔师古曰:“侵犹犯负也。”〕上使泄公持节问之箯舆前。卬视泄公,〔师古曰:“箯舆者,编竹木以为舆形,如今之食舆矣。高时榜笞刺爇委困,故以箯舆处之也。箯,音鞭。卬,读曰仰。”〕劳苦如平生欢。〔师古曰:“劳苦,相劳问其勤苦也。”〕与语,问张王果有谋不。〔师古曰:“果犹决也。”〕高曰:“人情岂不各爱其父母妻子哉?今吾三族皆以论死,岂以王易吾亲哉!〔师古曰:“易,代也。”〕顾为王实不反,〔师古曰:“顾,思念也。”〕独吾等为之。”具道夲根所以,王不知状。于是泄公具以报上,上乃赦赵王。
上贤高能自立然诺,使泄公赦之,告曰:“张王已出,上多足下,〔师古曰:“多犹重也。”〕故赦足下。”高曰:“所以不死,白张王不反耳。今王已出,吾责塞矣。〔师古曰:“塞,当也,满也。”〕且人臣有篡弒之名,岂有面目复事上哉!”乃仰绝亢而死。〔苏林曰:“亢,颈大脉也,俗所谓胡脉也。”师古曰:“亢者,总谓颈耳。尔雅云‘亢,鸟咙’,即喉咙也,音下郎反,又音工郎反。”〕
敖已出,尚鲁元公主如故,〔师古曰:“尚犹配也。易泰卦九二爻辞曰‘得尚于中行’,王弼亦以为配也。诸言尚公主者其义皆然。而说者乃云尚公主,与尚书尚食同意,训尚为主,言主掌之,失其理矣。公主既尊,又非物类,不得以主掌为辞,贡禹又云‘诸侯则国人承公主’,益知主不得言主掌也。”〕封为宣平侯。于是上贤张王诸客,皆以为诸侯相、郡守。语在田叔传。及孝惠、高后、文、景时,张王客子孙皆为二千石。
初,孝惠时,齐悼惠王献城阳郡,尊鲁元公主为太后。〔师古曰:“为齐太后,以母礼事之。”〕高后元年,鲁元太后薨。后六年,宣平侯敖复薨。吕太后立敖子偃为鲁王,以母为太后故也。〔师古曰:“以公主为齐王太后,故立其子为王。”〕又怜其年少孤弱,乃封敖前妇子二人:寿为乐昌侯,侈为信都侯。高后崩,大臣诛诸吕,废鲁王及二侯。孝文即位,复封故鲁王偃为南宫侯。薨,子生嗣。武帝时,生有罪免,国除。元光中,复封偃孙广国为睢陵侯。〔师古曰:“睢,音虽。”〕薨,子昌嗣。太初中,昌坐不敬免,国除。孝平元始二年,继绝世,封敖玄孙庆忌为宣平侯,食千户。
赞曰:张耳、陈余,世所称贤,其宾客厮役皆天下俊桀,所居国无不取卿相者。然耳、余始居约时,〔晋灼曰:“始在贫贱俭约之时。”〕相然信死,岂顾问哉!及据国争权,卒相灭亡,何郷者慕用之诚,〔师古曰:“郷,读曰向。向谓曩昔也。”按:郷,即繁体嚮之简略。今简化作向。〕后相背之戾也!〔师古曰:“(原文字)戾,古戾字。戾,违也。”〕势利之交,古人羞之,盖谓是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