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尼弟子列传第七

孔子曰:“受业身通者七十有七人”[1],皆异能之士也。德行:颜渊、闵子骞、冉伯牛、仲弓。政事:冉有、季路。言语:宰我、子贡。文学[2]:子游、子夏。师也辟[3],参也鲁[4],柴也愚[5],由也喭[6],回也屡空[7]。赐不受命而货殖焉[8],亿则屡中[9]

孔子之所严事[10]:于周则老子;于卫,蘧伯玉;于齐,晏平仲;于楚,老莱子;于郑,子产;于鲁,孟公绰。数称臧文仲[11]、柳下惠、铜鞮伯华、介山子然,孔子皆后之,不并世[12]

颜回者,鲁人也,字子渊。少孔子三十岁[13]

颜渊问仁[14],孔子曰:“克已复礼[15],天下归仁焉[16]。”

孔子曰:“贤哉回也!一箪食[17],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18],回也不改其乐。”“回也如愚[19];退而省其私[20],亦足以发[21],回也不愚。”“用之则行,舍之则藏,唯我与尔有是夫!”

回年二十九,发尽白,蚤死[22]。孔子哭之恸[23],曰:“自吾有回,门人益亲。”鲁哀公问:“弟子孰为好学?”孔子对曰:“有颜回者好学,不迁怒,不贰过[24]。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25]。”

闵损,字子骞。少孔子十五岁。

孔子曰:“孝哉闵子骞!人不间于其父母昆弟之言[26]。”不仕大夫,不食污君之禄[27]。“如有复我者,必在汶上矣。”[28]

冉耕,字伯牛。孔子以为有德行。

伯牛有恶疾,孔子往问之,自牖执其手[29],曰:“命也夫!斯人也而有斯疾[30],命也夫!”

冉雍,字仲弓。

仲弓问政,孔子曰:“出门如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在邦无怨[31],在家无怨[32]。”

孔子以仲弓为有德行,曰:“雍也可使南面[33]。”

仲弓父,贱人[34]。孔子曰:“犁牛之子骍且角[35],虽欲勿用,山川其舍诸[36]?”

冉求,字子有,少孔子二十九岁。为季氏宰[37]

季康子问孔子曰:“冉求仁乎?”曰:“千室之邑[38],百乘之家[39],求也可使治其赋[40]。仁则吾不知也。”复问:“子路仁乎?”孔子对曰:“如求。”

求问曰:“闻斯行诸[41]?”子曰:“行之。”子路问:“闻斯行诸?”子曰:“有父兄在,如之何其闻斯行之!”子华怪之[42],“敢问问同而答异?”孔子曰:“求也退[43],故进之[44]。由也兼人[45],故退之[46]。”

仲由,字子路,卞人也。少孔子九岁。

子路性鄙[47],好勇力,志伉直[48],冠雄鸡[49],佩豭豚[50],陵暴孔子[51]。孔子设礼稍诱子路[52],子路后儒服委质[53],因门人请为弟子[54]

子路问政,孔子曰:“先之[55],劳之[56]。”请益[57]。曰:“无倦。”

子路问:“君子尚勇乎[58]?”孔子曰:“义之为上[59]。君子好勇而无义则乱,小人好勇而无义则盗。”

子路有闻,未之能行[60],唯恐有闻。

孔子曰:“片言可以折狱者[61],其由也与!”“由也好勇过我,无所取材[62]。”“若由也,不得其死然[63]。”“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64],其由也与!”“由也升堂矣,未入于室也[65]。”

季康子问[66]:“仲由仁乎?”孔子曰:“千乘之国可使治其赋,不知其仁。”

子路喜从游,遇长沮、桀溺、荷蓧丈人[67]

子路为季氏宰,季孙问曰:“子路可谓大臣与?”孔子曰:“可谓具臣矣[68]。”

子路为蒲大夫,辞孔子。孔子曰:“蒲多壮士,又难治。然吾语汝:恭以敬,可以执勇[69];宽以正,可以比众[70];恭正以静,可以报上。”

初,卫灵公有宠姬曰南子。灵公太子蒉聩得过南子[71],惧诛出奔。及灵公卒而夫人欲立公子郢。郢不肯,曰:“亡人太子之子辄在。”于是卫立辄为君,是为出公。出公立十二年,其父蒉聩居外,不得入。子路为卫大夫孔悝之邑宰。蒉聩乃与孔悝作乱,谋入孔悝家,遂与其徒袭攻出公。出公奔鲁,而蒉聩入立,是为庄公。方孔悝作乱,子路在外,闻之而驰往。遇子羔卫城门,谓子路曰:“出公去矣,而门已闭,子可还矣,毋空受其祸[72]。”子路曰:“食其者不避其难[73]。”子羔卒去。有使者入城,城门开,子路随而入。造蒉聩[74],蒉聩与孔悝登台。子路曰:“君焉用孔悝?请得而杀之。”蒉聩弗听。于是子路欲燔台[75],蒉聩惧,乃下石乞、壶黡攻子路,击断子路之缨[76]。子路曰:“君子死而冠不免。”遂结缨而死。

孔子闻卫乱,曰:“嗟乎,由死矣!”已而果死。故孔子曰:“自吾得由,恶言不闻于耳[77]。”是时子贡为鲁使于齐[78]

宰矛,字子我。利口辩辞。既受业,问:“三年之丧不已久乎[79]?君子三年不为礼,礼必坏,三年为乐,乐必崩。旧谷既没,新谷既升[80],钻燧改火[81],期可已矣[82]。”子曰:“于汝安乎?”曰:“安。”“汝安则为之。君子居丧,食旨不甘[83],闻乐不乐,故弗为也。”宰我出,子曰:“予之仁也!子生三年然后免于父母之怀[84]。夫三年丧,天下之通义也。”

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85]。”

宰我问五帝之德[86],子曰:“予非其人也。”

宰我为临菑大夫,与田常作乱,以夷其族[87],孔子耻之。

端木赐,卫人,字子贡。少孔子三十一岁。

子贡利口巧辞,孔子常黜其辩[88]。问曰:“汝与回也孰愈[89]?”对曰:“赐也何敢望回!回也闻一以知十,赐也闻一以知二。”

子贡既已受业,问曰:“赐何人也?”孔子曰:“汝器也。”曰:“何器也?”曰:“瑚琏也[90]。”

陈子禽问子贡曰[91]:“仲尼焉学?”文武之道未坠于地[92],在人,贤者识其大者[93],不贤者识其小者,莫不有文武之道。夫子焉不学,而亦何常师之有!”又问曰:“孔子适是国必闻其政。求之与?抑与之与[94]?”子贡曰:“夫子温良恭俭让以得之[95]。夫子之求之也,其诸异乎人之求之也[96]。”

子贡问曰:“富而无骄,贫而无谄,何如?”孔子曰:“可也;不如贫而乐道,富而好礼。”[97]

田常欲作乱于齐,惮高、国、鲍、晏[98],故移其兵欲以伐鲁。孔子闻之,谓门弟子曰:“夫鲁,坟墓所处,父母之国,国危如此,二三子何为莫出[99]?”子路请出,孔子止之。子张、子石请行,孔子弗许。子贡请行,孔子许之[100]

遂行,至齐,说田常曰:“君之伐鲁过矣。夫鲁,难伐之国,其城薄以卑[101],其地狭以泄[102],其君愚而不仁,大臣伪而无用,其士民又恶甲兵之事[103],此不可与哉。君不如伐吴。夫是,城高以厚,地广以深[104],甲坚以新,士选以饱,重器精兵尽在其中[105],又使明大夫守之,此易伐也。”田常忿然作色曰:“子之所难,人之所易;子之所易,人之所难。而以教常,何也?”子贡曰:“臣闻之,忧在内者攻强,忧在外者攻弱。今君忧在内。吾闻君三封而三不成者[106],大臣有不听者也。今君破鲁以广齐,战胜以骄主,破国以尊臣,而君之功不与焉[107],则交日疏于主。是君上骄主心,下恣群臣[108],求以成大事,难矣。夫上骄则恣,臣骄则争,是君上与主有郤[109],下与大臣交争也。如此,则君之立于齐危矣。故曰不如伐吴。伐吴不胜,民人外死,大臣内空,是君上无强臣之敌,下无民人之过,孤主制齐者唯君也。”田常曰:“善。虽然,吾兵业已加便矣[110],去而之吴,大臣疑我,奈何?”子贡曰:“君按兵无伐,臣请往使吴王,令之救鲁而伐齐,君因以兵迎之。”田常许之,使子贡南见吴王。

说曰[111]:“臣闻之,王者不绝世[112]。霸者无强敌[113],千钧之重加铢两而移[114]。今以万乘之齐而私千乘之鲁,与吴争强,窃为王危之。且夫救鲁,显名也;伐齐,大利也。以抚泗上诸侯,诛暴齐以服强晋[115],利莫大焉。名存亡鲁,实困强齐,智者不疑也。”吴王曰:“善。虽然,吾尝与越战,栖之会稽[116]。越王苦身养士,有报我心。子待我伐越而听了。”子贡曰:“越之劲不过鲁,吴之强不过齐,王置齐而伐越,则齐已平鲁矣。且王方以存亡继绝为名[117],夫伐小越而畏强齐,非勇也。夫勇者不避难,仁者不穷约[118],智者不失时,王者不绝世,以立其义。今存越示诸侯以仁,救鲁伐齐,威加晋国,诸侯必相率而朝吴,霸业成矣。且王必恶越,臣请东见越王,令出兵以从,此实空越,名从诸侯以伐也。”吴王大说[119],乃使子贡之越。

越王除道郊迎[120],身御至舍而问曰[121]:“此蛮夷之国[122],大夫何以俨然辱而临之[123]?”子贡曰:“今者吾说吴王以救鲁伐齐,其志欲之而畏越,曰‘待我伐越乃可’。如此,破越必矣。且无无报人之志而令人疑之,拙也;有报人之志,使人知之,殆也[124];事未发而先闻,危也。三者举事之大患。”勾践顿首再拜曰[125]:“孤尝不料力,乃与吴战,困于会稽,痛入于骨髓[126],日夜焦唇干舌,徒欲与吴王接踵而死[127],孤之愿也。”遂问子贡。子贡曰:“吴王为人猛暴,群臣不堪[128];国家敝以数战,士卒弗忍;百姓怨上,大臣内变;子胥以谏死[129],太宰嚭用事[130],顺君之过安其私:是残国之治也[131]。今王诚发士卒佐之以徼其志[132],重宝以说以心,卑辞以尊其礼,其伐齐必也。彼战不胜,王之福矣。战胜,必以兵临晋,臣请北见晋君,令共攻之,弱吴必矣。其锐兵尽于齐,重甲困于晋,而王制其敝,此灭吴必矣。”越王大说,许诺。送子贡金百镒[133],剑一,良矛二。子贡不受,遂行。

报吴王曰:“臣敬以大王之言告越王[134],越王大恐,曰:’孤不幸,少失先人,内不自量,抵罪于吴[135],军败身辱,栖于会稽,国为虚莽[136],赖大王之赐,使得奉俎豆而修祭祀[137],死不敢忘,何谋之敢虑!’”后五日,越使大夫种顿首言于吴王曰:“东海役臣孤勾践使者臣种[138],敢修下吏问于左右[139],今窃闻大王将兴大义,诛强救弱,困暴齐而抚周室,请悉起境内士三千人,孤请自被坚执锐[140],以先受矢石。因越贱臣种奉先人藏器[141],甲十二领[142],鈇屈卢之矛[143],步光之剑[144],以贺军吏。”吴王大说,以告子贡曰:“越王欲身从寡人伐齐,可乎?”子贡曰:“不可。夫空人之国,悉人之众,又从其君,不义。君受其币[145],许其师,而辞其君。”吴王许诺,乃谢越王。于是吴王乃遂发九郡兵伐齐。

子贡因去之晋,谓晋君曰:“臣闻之,虑不先定不可以应卒[146],兵不先辨不可以胜敌[147]。今夫齐与吴将战,彼战而不胜,越乱之必矣;与齐战而胜,必以其兵临晋。”晋君大恐,曰:“为之奈何?”子贡曰:“修兵休卒以待之。”晋君许诺。

子贡去而之鲁。吴王果与齐人战于艾陵[148],大破齐师,获七将军之兵而不归[149],果以兵临晋,与晋人相遇黄池之上[150]。吴晋争强。晋人击之,大败吴师。越王闻之,涉江袭吴,去城七里而军。吴王闻之,去晋而归,与越战于五湖。三战不胜,城门不守,越遂围王宫,杀夫差而戮其相[151]。破吴三年,东向而霸[152]

故子贡一出,存鲁,乱齐,破吴,强晋而霸越。子贡一使,使势相破[153],十年之中,五国各有变。

子贡好废举[154],与时转货赀[155]。喜扬人之美,不能匿人之过[156]。常相鲁、卫[157],家累千金,卒终于齐。

言偃,吴人,字子游。少孔子四十五岁。

子游既已受业,为武城宰。孔子过,闻弦歌之声[158]。孔子莞尔而笑曰[159]:“割鸡焉用牛刀[160]?”子游曰:“昔者偃闻诸夫子曰,君子学道则爱人[161],小人学道则易使[162]。”孔子曰:“二三子,偃之言是也。前言戏之耳。”[163]孔子以为子游习于文学。

卜商,字子夏。少孔子四十四岁。

子夏问:“‘巧笑倩兮,美目盼兮[164],素以为绚兮[165]’,何谓也?”子曰:“绘事后素[166]。”曰:“礼后乎[167]?”孔子曰:“商始可与言《诗》已矣。”

子贡问:“师与商孰贤?”子曰:“师也过[168],商也不及[169],”“然则师愈与[170]?”曰:“过犹不及[171]。”

子谓子夏曰:“汝为君子儒[172],无为小人儒。”[173]

孔子既没,子夏居西河教授,为魏文侯师。其子死,哭之失明。

颛孙师,陈人,字子张。少孔子四十八岁。

子张问干禄[174],孔子曰:“多闻阙疑[175],慎言其余,则寡尤[176];多见阙殆[177],慎行其余,则寡悔。言寡尤,行寡悔,禄在其中矣。”

他日从在陈蔡间,困[178],问行。孔子曰:“言忠信,行笃敬[179],虽蛮貊之国,行也[180];言不忠信,行不笃敬,虽州里,行乎哉[181]!立则见其参于前也[182],在舆则见其倚于衡[183],夫然后行。”子张书诸绅[184]

子张问:“士何如斯可谓之达矣[185]?”孔子曰:“何哉,尔所谓达者?”子张对曰:“在国必闻[186],在家必闻。”孔子曰:“是闻也,非达也。夫达者,质直而好义,察言而观色,虑以下人[187],在国及家必达。夫闻也者,色取仁而行违,居之不疑,在国及家必闻。[188]

曾参,南武城人,字子舆。少孔子四十六岁。

孔子以为能通孝道,故授之业。作《孝经》[189]。死于鲁。

澹台灭明,武城人,字子羽。少孔子三十九岁。

状貌甚恶。欲事孔子[190],孔子以为材薄[191]。既已受业,退而修行,行不由径[192],非公事不见卿大夫。

南游至江,从弟子三百人,设取予去就[193],名施乎诸[194]。孔子闻之,曰:“吾以言取人,失之宰予[195];以貌取人,失之子羽”。[196]

宓不齐,字子贱。少孔子三十岁[197]

孔子谓“子贱君子哉!鲁无君子,斯焉取斯[198]?”

子贱为单父宰,反命于孔子[199],曰:“此国有贤不齐者五人,教不齐所以治者。”孔子曰:“惜哉不齐所治者小,所治者大则庶几矣[200]。”

原宪,字子思。

子思问耻。孔子曰:“国有道,谷[201]。国无道,谷,耻也。”

子思曰:“克伐怨欲不行焉[202],可以为仁乎?”孔子曰:“可以为难矣[203],仁则吾弗知也。”

孔子卒,原宪遂亡在草泽中[204]。子贡相卫,而结驷连骑[205],排藜藿入穷阎[206],过谢原宪[207]。宪摄敝衣冠见子贡[208]。子贡耻之,曰:“夫子岂病乎[209]?”原宪曰:“吾闻之,无财者谓之贫,学道而不能行者谓之病[210]。若宪,贫也,非病也。”子贡惭,不怿而去[211],终身耻其言之过也。

公冶长,齐人,字子长。

孔子曰:“长可妻也[212],虽在累绁之中[213],非其罪也。”以其子妻之[214]

南宫括,字子容。

问孔子曰:“羿善射[215],奡荡舟[216],俱不得其死然[217];禹稷躬稼而有天下[218]?”孔子弗答。容出,孔子曰:“君子哉若人[219]!上德哉若人[220]!”“国有道,不废[221];国无道,免于刑戮。”三复“白珪之玷”,以其兄之子妻之[222]

公晳哀,字季次。

孔子曰:“天下无行[223],多为家臣,仕于都[224];唯季次未尝仕。”

曾蒧,字晳。

侍孔子,孔子曰:“言尔志。”蒧曰:“春服既成,冠者五六人[225],童子六七人,浴乎沂,风乎舞雩[226],咏而归。”孔子喟尔叹曰[227]:“吾与蒧也[228]!”

颜无繇,字路。路者,颜回父,父子尝各异时事孔子。

颜回死,颜路贫,请孔子车以葬。孔子曰:“材不材[229],亦各言其子也。鲤也死,有棺而无椁[230],吾不徒行以为之椁,以吾从大夫之后[231],不可以徒行。”

商瞿,鲁人,字子木,少孔子二十九岁。

孔子传《易》于瞿[232],瞿传楚人臂子弘,弘传江东人矫子庸疵,疵传燕人周子家竖,竖传淳于人光子乘羽,羽传齐人田子庄何,何传东武人王子中同,同传菑川人杨何。何元朔中以治《易》为汉中大夫。

高柴,字子羔。少孔子三十岁。

子羔长不盈五尺,受业孔子,孔子以为愚。

子路使子羔为费郈宰[233],孔子曰:“贼夫人之子[234]!”子路曰:“有民人焉[235],有社稷焉[236],何必读书然后为学!”孔子曰:“是故恶夫佞者[237]。”

漆雕开,字子开。

孔子使开仕,对曰:“吾斯之未能信[238]。”孔子说[239]

公伯缭字子周[240]

周愬子路于委孙[241],子服景伯以告孔子,曰:“夫子固有惑志[242],缭也,吾力犹能肆诸市朝[243]。”孔子曰:“道之将行,命也;道之将废,命也。公伯缭其如命何!”[244]

司马耕,字子牛。

牛多言而躁。问仁于孔子,孔子曰:“仁者其言也讱[245]。”曰:“其言也讱,斯可为之仁乎?”子曰:“为之难,言之得无讱乎!”

问君子,子曰:“君子不忧不惧[246]。”曰:“不忧不惧,斯可谓之君子乎?”子曰:“内省不疚[247],夫何忧何惧!”[248]

樊须字子迟。少孔子三十六岁。

樊迟请学稼[249],孔子曰:“吾不如老农。”请学圃[250],曰:“吾不如老圃。”樊迟出,孔子曰:“小人哉,樊须也!上好礼,则民莫敢不敬;上好义,则民莫敢不服;上好信,则民莫敢不用情[251]。夫如是,则四方之民襁负其子而至矣[252],焉用稼!”

樊迟问仁,子曰:“爱人。”问智,曰:“知人。”[253]

有若少孔子四十三岁。有若曰:“礼之用,和为贵[254],先王之道斯为美。小大由之[255],有所不行;知和而和,不以礼节之[256],亦不可行也。”“信近于义[257],言可复也[258];恭近于礼,远耻辱也[259];因不失其亲[260],亦可宗也[261]。”

孔子既没,弟子思慕,有若状似孔子,弟子相与共立为师,师之如夫子时也。他日,弟子进问曰:“昔夫子当行,使弟子持雨具,已而果雨。弟子问曰:‘夫子何以知之?’夫子曰:‘《诗》不云乎?“月离于毕,俾滂沱矣[262]”。昨暮月不宿毕乎?’他日,月宿毕,竟不雨。商瞿年长无子,其母为取室[263]。孔子使之齐,瞿母请之。孔子曰:‘无忧,瞿年四十后当有五丈夫子[264]。’已而果然。敢问夫子何以知此?”有若默然无以应。弟子起曰:“有子起曰:”有子避之,此非子之座也!“

公西赤字子华,少孔子四十二岁。

子华使于齐,冉有为其母请粟。孔子曰:“与之釜[265]。”请益,曰:“与之庾[266]。”冉子与之粟五秉[267]。孔子曰:“赤之适齐也,乘肥马,衣轻裘。吾闻君子周急不继富[268]。”

巫马施字子旗。少孔子三十岁。

陈司败问孔子曰:“鲁昭公知礼乎?”孔子曰:“知礼。”退而揖巫马旗曰[269]:“吾闻君子不党[270],君子亦党乎?鲁君娶吴女为夫人,命之为孟子。孟子姓姬,讳称同姓,故谓之孟子[271]。鲁君而知礼,孰不知礼!”施以告孔子,孔子曰:“丘也幸,苟有过,人必知之。臣不可言君亲之恶[272],为讳者,礼也。”

梁鳣字叔鱼,少孔子二十九岁。

颜幸字子柳,少孔子四十六岁。

冉孺字子鲁,少孔子五十岁。

曹字子循,少孔子五十岁。

伯虔字子析,少孔子五十岁。

公孙龙字子石,少孔子五十三岁。

自子石已右三十五人[273],显有年名及受业闻见于书传[274]。其四十有二人,无年及不见书传者纪于左[275]

冉季字子产。

公祖句兹字子之。

秦祖字子南。

漆雕哆字子敛。

颜高字子骄。

漆雕徒父。

壤驷赤字子徒。

商泽。

石作蜀字子明。

任不齐字选。

公良孺字子正。

后处字子里。

秦冉字开。

公夏首字乘。

奚容箴字子晳。

公肩定字子中。

颜祖字襄。

鄡单字子家。

句井疆。

罕父黑字子索。

秦商字子丕。

申党字周。

颜之仆字叔。

荣旂字子祈。

县成字子祺。

左人郢字行。

燕伋字思。

郑国字子徒。

秦非字子之。

施之常字子恒。

颜哙字子声。

步叔乘字子车。

原亢籍。

乐欬字子声。

廉絜字庸。

叔仲会字子期。

颜何字冉。

狄黑字晳。

邦巽字子敛。

孔忠。

公西舆如字子上。

公西蒧字子上。

太史公曰:学者多称七十子之徒,誉者或过其实[276],毁者或损其真,钧之未厥容貌[277]。则论言弟子籍,出孔氏古文近是[278]。余以弟子名姓文字悉取《论语》弟子问并次为篇[279],疑者阙焉。



【作品赏析】

译注/王淑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