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公二年

左丘明 《左传》

乙卯，公元前606年。卫成公二十六年，杞桓公三十一年，郑穆公二十二年，曹文公十二年，楚庄王八年，鲁宣公三年，陈灵公八年

【经】二年春王二月壬子，宋华元帅师及郑公子归生帅师，战于大棘。宋师败绩，获宋华元。秦师伐晋。夏，晋人、宋人、卫人、陈人侵郑。秋九月乙丑，晋赵盾弑其君夷皋。冬十月乙亥，天王崩。

【传】二年春，郑公子归生受命于楚，伐宋。宋华元、乐吕御之。二月壬子，战于大棘，宋师败绩，囚华元，获乐吕，及甲车四百六十乘，俘二百五十人，馘[1]百人。狂狡辂[2]郑人，郑人入于井，倒戟而出之，获狂狡。君子曰：「失礼违命，宜其为禽也。戎，昭果毅以听之之谓礼，杀敌为果，致果为毅。易之[3]，戮也。」

将战，华元杀羊食士，其御羊斟不与。及战，曰：「畴昔之羊，子为政，今日之事，我为政。」与入郑师，故败。君子谓：「羊斟非人也，以其私憾，败国殄民。于是刑孰大焉。《诗》所谓『人之无良』者，其羊斟之谓乎，残民以逞。」

宋人以兵车百乘、文马[4]百驷以赎华元于郑。半入，华元逃归，立于门外，告而入。见叔牂[5]，曰：「子之马然也。」对曰：「非马也，其人也。」既合而来奔[6]。

宋城，华元为植[7]，巡功。城者讴曰：「睅[8]其目，皤[9]其腹，弃甲而复。于思[10]于思，弃甲复来。」使其骖乘谓之曰：「牛则有皮，犀兕尚多，弃甲则那？」役人曰：「从[11]其有皮，丹漆若何？」华元曰：「去之！夫其口众我寡。」

秦师伐晋，以报崇也，遂围焦。夏，晋赵盾救焦，遂自阴地，及诸侯之师侵郑，以报大棘之役。楚斗椒救郑，曰：「能欲诸侯而恶其难乎？」遂次于郑以待晋师。赵盾曰：「彼宗竞于楚，殆将毙矣。姑益其疾。」乃去之。

晋灵公不君：厚敛[12]以雕墙；从台上弹人，而观其辟[13]丸也；宰夫胹[14]熊蹯不熟，杀之，寘诸畚[15]，使妇人载以过朝。赵盾、士季见其手，问其故，而患之。将谏，士季曰：「谏而不入，则莫之继也。会请先，不入则子继之。」三进，及溜[16]，而后视之。曰：「吾知所过矣，将改之。」稽首而对曰：「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诗》曰：『靡不有初，鲜克有终。』夫如是，则能补过者鲜矣。君能有终，则社稷之固也，岂唯群臣赖之。又曰：『衮[17]职有阙，惟仲山甫补之。』能补过也。君能补过，衮不废矣。」

犹不改。宣子骤谏，公患之，使鉏麑[18]贼之。晨往，寝门辟矣，盛服将朝，尚早，坐而假寐。麑退，叹而言曰：「不忘恭敬，民之主也。贼民之主，不忠。弃君之命，不信。有一于此，不如死也。」触槐而死。

秋九月，晋侯饮赵盾酒，伏甲将攻之。其右[19]提弥明知之，趋登曰：「臣侍君宴，过三爵，非礼也。」遂扶以下，公嗾[20]夫獒焉。明搏而杀之。盾曰：「弃人用犬，虽猛何为！」斗且出，提弥明死之。

初，宣子田于首山，舍于翳桑，见灵辄饿，问其病。曰：「不食三日矣。」食之，舍其半。问之，曰：「宦三年矣，未知母之存否，今近焉，请以遗之。」使尽之，而为之箪食与肉，寘诸橐以与之。既而与为公介[21]，倒戟以御公徒，而免之。问何故。对曰：「翳桑之饿人也。」问其名居，不告而退，遂自亡也。

乙丑，赵穿[22]攻灵公于桃园。宣子未出山而复。大史书曰：「赵盾弑其君。」以示于朝。宣子曰：「不然。」对曰：「子为正卿，亡不越竟，反不讨贼，非子而谁？」宣子曰：「呜呼，『我之怀矣，自诒伊戚』，其我之谓矣！」孔子曰：「董孤，古之良史也，书法不隐。赵宣子，古之良大夫也，为法受恶。惜也，越竟乃免。」

宣子使赵穿逆公子黑臀于周而立之。壬申，朝于武宫。

初，丽姬[23]之乱，诅[24]无畜群公子，自是晋无公族。及成公即位，乃宦[25]卿之适子而为之田，以为公族，又宦其余子，亦为余子[26]，其庶子为公行。晋于是有公族、余子、公行。赵盾请以括为公族，曰：「君姬氏[27]之爱子也。微君姬氏，则臣狄人也。」公许之。

冬，赵盾为旄车之族[28]。使屏季以其故族为公族大夫。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