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九十八 晋纪二十
〔起著雍涒滩（戊申），尽上章阉茂（庚戌），凡三年。〕
◎晋孝宗穆皇帝·上之下
晋孝宗穆皇帝 永和四年
（戊申 公元348年）
夏，四月，林邑寇九真，〔〖胡三省注〗既再破日南，故进寇九真。九真郡，唐爱州。〕杀士民什八九。
赵秦公韬有宠于赵王虎，欲立之，以太子宣长，犹豫未决。宣尝忤旨，虎怒曰：“悔不立韬也！”韬由是益骄，造堂于太尉府，号曰宣光殿，梁长九丈。宣见而大怒，斩匠，截梁而去；〔〖胡三省注〗以犯其名也。〕韬怒，增之至十丈。宣闻之，谓所幸杨柸、牟成、赵生曰：“凶竖傲愎乃敢尔！汝能杀之，吾入西宫，〔〖胡三省注〗虎居西宮。〖按〗光绪刻本作“杨杯”，另本作“杨柸”。柸，古同杯。〕当尽以韬之国邑分封汝等。韬死，主上必临丧，吾因行大事，蔑不济矣。”〔〖胡三省注〗《左传》：潘崇谓楚商臣曰：“能行大事乎﹖”杜预注曰：大事，谓弒君。〕柸等许诺。
秋，八月，韬夜与僚属宴于东明观，〔〖胡三省注〗《水经注》：石氏立东明观于邺东城上。〕因宿于佛精舍。〔〖胡三省注〗佛精舍，佛寺也。僧徒专精修行之地，故谓之精舍。《事物纪原》曰：汉明帝于东都门外立精舍，以处摄摩腾、竺法兰。〕宣使杨柸等缘獼猴梯而入，〔〖胡三省注〗梯小而长，人如猕猴攀缘而上，故曰猕猴梯。〕杀韬，置其刀箭而去。旦日，宣奏之，虎哀惊气绝，久之方苏。将出临其丧，司空李农谏曰：“害秦公者未知何人，贼在京师，銮舆不宜轻出。”虎乃止，严兵发哀于太武殿。宣往临韬丧，不哭，直言“呵呵”，〔〖胡三省注〗呵，虎何翻。呵呵，笑声。〕使举衾观尸，大笑而去。〔〖胡三省注〗大被曰衾。〕收大将军记室参军郑靖、尹武等，将委之以罪。
虎疑宣杀韬，欲召之，恐其不入，乃诈言其母杜后哀过危惙；〔〖胡三省注〗惙，《类篇》丑例翻，困劣也；言其气息惙然，仅相属也。〕宣不谓见疑，入朝中宫，因留之。建兴人史科知其谋，告之；〔〖胡三省注〗《魏土地记》曰：建兴郡治阳阿县；阳阿县，汉属上党郡。魏收志曰：慕容永分上党置建兴郡。则其地非石赵所置建兴郡也。《水经注》曰：田融言赵立建兴郡于广州城内，斯其是矣。〖按〗魏收志，即魏收所著《魏书》中志事。〕虎使收杨柸、牟成，皆亡去；获赵生，诘之，具服。虎悲怒弥甚，囚宣于席库，〔〖胡三省注〗席库，藏席之所。〕以铁环穿其颔而鏁之，取杀韬刀箭，舐其血，哀号震动宫殿。佛图澄曰：“宣、起皆陛下之子，今为韬杀宣，是重祸也。陛下若加慈恕，福祚犹长。若必诛之，宣当为彗星下扫邺宫。”虎不从。积柴于邺北，树标其上，标末置鹿卢，穿之以绳，〔〖胡三省注〗鹿卢，即辘轳。〕倚梯柴积。送宣其下，使韬所幸宦者郝稚、刘霸拔其发，抽其舌，牵之登梯。郝稚以绳贯其颔，鹿卢绞上。刘霸断其手足，斫眼溃肠，如韬之伤。四面纵火，烟炎际天，〔〖胡三省注〗炎，读曰焰。〕虎从昭仪已下数千人登中台以观之。〔〖胡三省注〗中台者，三台之中台，即铜爵台也。〕火灭，取灰分置诸门交道中。〔〖胡三省注〗交道，午道也；一纵一横为午道。〕杀其妻子九人。宣小子才数岁，虎素爱之，抱之而泣，欲赦之，其大臣不听，就抱中取而杀之。儿挽虎衣大叫，至于绝带，虎因此发病。又废其后杜氏为庶人，诛其四率已下三百人，宦者五十人，皆车裂节解，弃之漳水。〔〖胡三省注〗东宫有左、右、前、后四率。率，所律翻。支解者，解其四支；节解者，凡骨节节节解之也。〕洿其东宫以养猪牛。东官卫士十余万人皆谪戍凉州。〔〖胡三省注〗赵未得凉州，置凉州于金城，谪使戍凉州之边也。为下高力叛张本。〕先是散骑常侍赵揽言于虎曰：“宫中将有变，宜备之。”及宣杀韬，虎疑其知而不告，亦诛之。〔〖胡三省注〗史言赵揽谈天于猜暴之朝以自祸。〕
朝廷论平蜀之功，欲以豫章郡封桓温。尚书左丞荀蕤曰：“温若复平河、洛，将何以赏之？”乃加温征西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封临贺郡公；加谯王无忌前将军；袁乔龙骧将军，封湘西伯。蕤，崧之子也。〔〖胡三省注〗荀崧，荀藩之弟，永嘉之祸，相与建行台于密；建兴之初，又尝镇宛。〕
温既灭蜀，威名大振，朝廷惮之。会稽王昱以扬州刺史殷浩有盛名，朝野推服，乃引为心膂，与参综朝权，欲以抗温，由是与温寖相疑贰。〔〖胡三省注〗为温废浩、胁制朝廷张本。〕
浩以征北长史荀羡、前江州刺史王羲之，夙有令名，擢羡为吴国内史，〔〖胡三省注〗江左郡国，以吴为甲。〕羲之为护军将军，以为羽翼。羡，蕤之弟；羲之，导之从子也。羲之以为内外协和，然后国家可安，劝浩及羡不宜与温构隙，浩不从。
燕王皝有疾，召世子儁属之曰：〔〖胡三省注〗属，之欲翻。〖按〗属，通嘱。儁，光绪本此卷作“雋”。燕世子儁，即慕容儁。儁，古通雋。雋（隽），既音卷（如“隽永”），又音义同“儁”，通俊。〕“今中原未平，方资贤杰以经世务。恪智勇兼济，才堪任重，汝其委之，以成吾志！”又曰：“阳士秋士行高洁，忠干贞固，〔〖胡三省注〗阳骛，字士秋。〕可托大事，汝善待之！”九月，丙申，薨。〔〖胡三省注〗年五十二。〕
赵王虎议立太子，太尉张举曰：“燕公斌有武略，彭城公遵有文德，惟陛下所择。”虎曰：“卿言正起吾意。”戎昭将军张豺曰：〔〖胡三省注〗《载记》曰：虎置左右戎昭、曜武将军，位在左右卫上。〕“燕公母贱，又尝有过；〔〖胡三省注〗谓欲杀张贺度也，事见九十六卷成帝咸康六年。〕彭城公母前以太子事废，〔〖胡三省注〗遵与邃同母。郑氏废见九十五卷成帝咸和四年。〕今立之，臣恐不能无微恨。陛下宜审思之。”初，虎之拔上邽也，张豺获前赵主曜幼女安定公主，有殊色，纳于虎，虎嬖之，生齐公世。豺以虎老病，欲立世为嗣，冀刘氏为太后，己得辅政，乃说虎曰：“陛下再立太子，其母皆出于倡贱，故祸乱相寻；今宜择母贵子孝者立之。”虎曰：“卿勿言，吾知太子处矣。”虎再与群臣议于东堂。虎曰：“吾欲以纯灰三斛自涤其肠，何为专生恶子，年逾二十辄欲杀父！今世方十岁，比其二十，吾已老矣。”乃与张举、李农定议，令公卿上书请立世为太子。大司农曹莫不肯署名，虎使张豺问其故，莫顿首曰：“天下重器，不宜立少，故不敢署。”虎曰：“莫，忠臣也，然未达朕意；张举、李农知朕意矣，可令谕之。”遂立世为太子，以刘昭仪为后。〔〖胡三省注〗虎父子相残，废长立少，天将假手于冉闵以夷其种类也。〕
冬，十一月，甲辰，葬燕文明王。〔〖胡三省注〗皝谥曰文明。〕世子儁即位，〔〖胡三省注〗儁，字宣英，皝之第二子。〖按〗儁，光绪本此卷作“雋”，古通。〕赦境内，遣使诣建康告丧。以弟交为左贤王，左长史阳骛为郎中令。
十二月，以左光禄大夫、领司徒、录尚书事蔡谟为侍中、司徒。谟上疏固让，谓所亲曰：“我若为司徒，将为后代所晒，〔〖胡三省注〗哂，式忍翻。〕义不敢拜也。”
司马光（1019年11月17日－1086年），字君实，号迂叟，陕州夏县（今山西夏县）涑水乡人，《宋史》，《辞海》等明确记载，世称涑水先生。生于河南省信阳市光山县。北宋史学家、文学家。历仕仁宗、英宗、神宗、哲宗四朝，卒赠太师、温国公，谥文正，主持编纂了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编年体通史《资治通鉴》，为人温良谦恭、刚正不阿，其人格堪称儒学教化下的典范，历来受人景仰。生平著作甚多，主要有史学巨著《资治通鉴》、《温国文正司马公文集》、《稽古录》、《涑水记闻》、《潜虚》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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